君夜玄将顾清鸾拥在怀中，他能感觉到她身体里那根紧绷了一夜的弦终于松弛了下来。
晨光穿透云层，为宫殿的琉璃瓦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预示着一个全新白日的开始。
“走吧，去歇息，”君夜玄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他们去做。”
他牵起她的手，正要引着她走向内室，那个几乎己经成为长夜梦魇的身影，最后一次出现在了殿门外。
王德全跪在那里，神情己经是一片空洞的麻木，仿佛他的灵魂己经在这反复的惊吓中出窍了。
他身后，身着蓝色亲王常服的君墨言，亲手捧着一个紫檀木的食盒，静静地侍立着。
君夜玄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厌烦，他看着自己这个不懂分寸的弟弟。
“你又来做什么？”
君墨言没有理会兄长的质问，他只是绕过王德全，缓步走进殿内，将食盒轻轻放在了一旁的矮几上。
他打开食盒的盖子，从中端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一股清甜温润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皇兄，圣后娘娘，”他的声音温润，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关切，“你们操劳了一夜，想必己经精疲力竭。”
“这是臣弟亲手在小厨房为娘娘炖的雪燕羹，用了天山雪燕，加了凝神静气的莲子与百合，或能为娘娘补充些许元气。”
他说着，便将那碗白玉般的羹汤，向顾清鸾的方向递了递。
顾清鸾没有动，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同时，她也听到了他内心的声音。
他心里在想：“她一定累坏了，我只是想为她做点什么，只要她能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是一种纯粹的、不含杂质的关心，但在顾清鸾听来，却是一种最危险的、名为“情感”的病毒。
“言王有心了。”顾清鸾缓缓开口，她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没有去接那碗羹汤，而是走到了君墨言的面前，伸出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君墨言的身体瞬间僵住，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以及那不带任何情感的触碰。
“本宫看你，面色微红，呼吸急促，手腕处的脉搏，也比常人快了至少两成。”
顾清鸾的声音，如同一个冷漠的医者，在诊断一个陌生的病例。
“这是典型的‘心热之症’，病因是思虑过甚，情志郁结，导致心火上炎。”
“此症若不及时医治，轻则神思不属，行事错乱，重则心脉受损，英年早逝。”
君墨言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送来的这碗雪燕羹，”顾清鸾的目光落在那碗羹汤上，“虽然用料考究，但在本宫看来，并非补品。”
“它，只是你这‘心热之症’的并发症状之一。”
她松开手，从袖中取出了一个构造精巧的银质小盒。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排排大小不一的琉璃细管，以及几根长短各异的空心银针。
“此物名为‘百草鉴’，能辨析世间万物的药性与毒理。”
她从中取出一根最细的银针，以及一个装着半管透明液体的琉璃管。
“既然病症己经出现，本宫，便为你诊断一下病根。”
她拿着银针，走到那碗雪燕羹前，轻轻地，从里面抽取了一滴晶莹的羹汤。
然后，她将沾染着羹汤的针尖，小心翼翼地，浸入了那支装着透明液体的琉璃管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支小小的琉璃管上。
管中的液体，与那滴羹汤接触后，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清澈透亮。
君墨言的心中，不知为何，竟悄悄松了一口气。
“嗯，药性纯良，并无毒素，”顾清鸾看着琉璃管，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但是，此物太过滋腻，对你如今的‘心热之症’，非但无益，反而会火上浇油。”
她将手中的银针和琉璃管，随手放在了食盒的盖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她转过身，重新看向脸色苍白的君墨言，目光冰冷得像手术刀。
“君墨言，本宫最后一次提醒你。”
“你的职责，是为大夏管好钱庄，而不是为本宫炖一碗多余的羹汤。”
“你的关心，是一种病，得治。”
“今日，本宫只是为你化验了这碗汤，算是给你开了一剂最温和的药方。”
“若再有下次，本宫，便只好打开你的胸膛，亲手为你切除那多余的、不该有的病灶了。”
顾清鸾说完，便不再看他一眼，她拉起君夜玄的手，径首向内室走去。
“王德全，”她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将这些致病的汤药，连同这不懂事的病人，一同给本宫清理出去。”
“奴才……遵旨。”王德全颤抖着应道。
君墨言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那碗他花费了无数心血炖成的雪燕羹，又看了看顾清鸾毫不留恋的背影。
他终于明白，他所有的仰慕与关心，在她眼中，不过是一种需要被清除的、可笑的病症。
他缓缓地，对着那紧闭的殿门，深深地，弯下了腰。
然后，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座让他彻底心死的宫殿。
他的背影，萧瑟而落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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