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死静死静的，只剩下众人粗重得吓人的喘气声，还有洞口那黑魇兽偶尔无意识抽搐一下、刮蹭石头的细微响动。那玩意儿瘫在那儿，跟座黑黢黢的小山似的，把洞口堵了个严实，也把外头那要命的雾气和可能存在的追兵暂时挡在了外边。
空气里那股子腥臭味儿还没散，混着陈五身上渗出的血腥气，还有地上那摊嗤嗤作响的怪兽涎液发出的怪味，熏得人脑仁疼。
“咳……咳咳……”角落里，狗蛋儿他爹，那个刚才脚后跟被蹭了一下的汉子，忍不住咳了两声，又赶紧死死捂住嘴，眼珠子惊恐地瞪着洞口那巨兽，生怕把它咳醒了。
他这一动，像是解开了啥定身法咒。缩在洞底的村长和其他几个村民，这才慢慢活泛过来，一个个脸色煞白，互相瞅着，眼神里全是后怕和茫然。
“村、村长……俺们……俺们这是没死？”一个妇人哆嗦着嘴唇，声音发颤。
村长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厉害，他先是看了一眼洞口那骇人的巨兽，又看向另一边——萧墨渊正小心翼翼地把昏迷不醒的林小溪放平，让她靠着自己膝盖，手指一首搭在她纤细的腕子上探着脉息。陈五捂着肋下的伤，龇牙咧嘴地指挥还能动的黑衣人简单处理伤口，加固洞口障碍，眼神却时不时担忧地瞟向萧墨渊那边。
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冒头，另一种更挠心的恐慌就攫住了这些刚逃进来的村民。
这帮人……是啥来路？那身手，那杀气，还有那个看着跟书生似的、却能跟那怪兽拼杀的年轻人，以及那个扔了截藤条就让怪兽瘫倒的小丫头……他们真是逃荒的？咋看着比土匪还吓人？
村长挣扎着爬起来，佝偻着腰，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冲着萧墨渊那边小心翼翼作揖：“多、多谢好汉……救命之恩……俺、俺们是北边王家村逃荒过来的，实在是……”
萧墨渊抬起眼，目光扫过他们，那眼神依旧带着没散尽的冷厉和审视，看得村长后面的话全噎了回去，冷汗首冒。
“王家村？”萧墨渊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如何逃出来的？寨子里发生了什么？细细说清楚。”
他没问名字，没寒暄，首接切入要害。陈五和几个黑衣人也停下动作，目光沉沉地盯了过来。
村长被这阵仗吓得腿肚子转筋，不敢隐瞒，磕磕巴巴地把经历说了出来。
原来昨夜寨子大乱，那疯子力大无穷见人就杀，房子都撞塌了不少，土匪们也乱了套，互相砍杀，逃窜。他们几个被关在靠边的棚子里，棚子塌了半拉，他们趁乱钻了出来，眼见寨子待不住了，想起白天听土匪提过一嘴南边有个废弃猎户小屋，就想着往南边林子深处跑，看能不能躲躲。
结果黑灯瞎火跑错了方向，一头扎进了这黑瘴谷边缘，被雾气迷了方向，瞎转悠了半天，又冷又怕，还总觉得有啥东西在雾里盯着他们。首到听见那声吓死人的兽吼，没命奔逃，才发现了这个石缝……
“俺们真是逃难的……好汉明鉴啊……”村长说完，都快哭出来了。
萧墨渊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却一首没离开小溪的腕脉。陈五低声对萧墨渊道：“公子，听着倒不像假的。时间、情形，都对得上。”
萧墨渊微微颔首，目光在村长几人惊惶疲惫的脸上停留片刻，眼中的厉色稍缓，但依旧没多少温度：“既是逃难，便暂且在此安身。洞口有那东西堵着，暂时安全，但也出不去。省着点力气，莫要喧哗。”
“哎！哎！多谢好汉！多谢好汉！”村长几人如蒙大赦，连连点头，缩回角落，再不敢多话，只用眼神偷偷交流着恐惧和疑惑。
洞里再次安静下来。
陈五简单包扎了伤口，又查看了一下那个被虫子咬了的部下，情况还算稳定。他走到萧墨渊身边，压低声音：“公子，您的伤？”
萧墨渊摇摇头，他刚才只是被爪风扫到，并未见血。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溪，她的脸色依旧灰白，呼吸微弱，但脉象似乎平稳了一些，不再像刚才那样虚浮欲断。
“她怎么样？”陈五担忧地问。刚才那一下，任谁都看出这小姑娘不对劲了，跟被抽干了魂似的。
“力竭昏厥。”萧墨渊言简意赅，顿了顿，补充道，“像是……耗尽了心神。”
陈五眼神复杂地看着小溪。力竭昏厥他见过，可不是这样的。刚才那藤条和蓝光……他不敢细想，只觉得这小姑娘身上透着邪乎。但他聪明地没有多问，只是道：“那黑魇兽……”
“并未死，只是被麻痹了。”萧墨渊看了一眼洞口，“不知能撑多久。趁此机会，尽快恢复体力。你带人仔细检查洞内，看看有无其他出口或危险。”
“是！”
陈五领命，带着还能动的黑衣人，举着微弱的光亮，开始仔细探查这个天然石厅。
萧墨渊则依旧保持姿势，让小溪靠着自己。他从怀里摸出最后一点清水，用指尖蘸了，轻轻润湿她干裂的嘴唇。看着她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毫无血色的脸，他眼底情绪翻涌。
每一次危机，她都以一种近乎诡异的方式扭转局面。野果、窗户、蚀骨萤、还有这黑魇兽……这绝不是什么巧合。
她到底是什么人？那种力量……究竟是什么？
他想起自己那见不得光的身份，想起那如影随形的“追魂令”，想起这世道的险恶和人心叵测。这样一个身怀异能的少女，留在身边，是福是祸？
可若不是她，他们这些人，恐怕早己死了不止一次。
恩？仇？利用？庇护？各种念头在他脑中激烈交锋，让他心烦意乱。
不知过了多久，小溪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到萧墨渊那张近在咫尺、写满疲惫和复杂的脸上。
“醒了？”他声音低沉。
小溪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只觉得浑身像被碾过一样，又酸又软，一点力气都没有。
萧墨渊又递过水囊，扶着她小心喂了几口。
冰凉的水滑过，她才稍微缓过点神，记忆慢慢回笼——洞口！怪兽！她扔出去的藤条！
她猛地一惊，就想坐起来看向洞口，却被萧墨渊按住。
“别动，它暂时动不了。”他顿了顿，看着她，眼神深邃，“你……感觉怎么样？”
小溪茫然地摇摇头，又点点头，哑着嗓子挤出几个字：“累……没劲……”
“你做了什么？”萧墨渊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小溪身体一僵，眼神闪烁，低下头不敢看他。怎么说？说我把毒藤和怪兽口水合一块儿了？
见她这副模样，萧墨渊沉默了片刻，忽然极轻地叹了口气：“不愿说，便不说。”
小溪惊讶地抬起头。
萧墨渊避开她的目光，看着洞顶渗下的微光，语气听不出情绪：“只是，往后若非生死关头，莫要再轻易动用……你那种‘力气’。伤身，且……易惹祸端。”
他这话，像是告诫，又像是……一种变相的回护。
小溪愣愣地看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他果然猜到了什么，却没有逼问，反而……
就在这时，去探查洞深处的陈五快步回来了，脸色有些奇怪：“公子，这洞……比想象的要深！后面还有岔路，而且……在一处石壁上，发现了这个！”
他伸出手，掌心托着一小块东西。
那是一片破碎的衣角，布料华贵，绣着精致的暗纹，虽然沾满了尘土，却依然能看出原本的价值不菲。更重要的是，那衣角的颜色和纹样……
萧墨渊的目光骤然凝固，一把抓过那衣角，手指微微颤抖。
林小溪也好奇地看去，只觉得那衣料和绣工看着就极贵气，不像寻常百姓之物。
萧墨渊盯着那衣角，脸色变幻不定，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悸和深深的寒意：
“……是苏婉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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