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暴风雪虽然停了，但积雪深厚，寒风依旧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张起灵抱着林悦，走得很稳，却也很慢。每一步都深深陷入雪中，每一步都消耗着巨大的体力。
胖子和吴邪轮流在前面艰难地开路，用工兵铲扒开积雪，寻找相对好走的路径。三叔拄着一根树枝做的简易拐杖，咬着牙跟在后面，不时剧烈地咳嗽，咯出的血沫子落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脚踩积雪的咯吱声。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所有人的心思都系在张起灵怀中那个依旧毫无声息的人身上。
夕阳迅速沉入山脊，最后一丝暖光消失，夜幕如同巨大的黑绒幕布，迅速笼罩了整片雪山。温度骤降，呵气成冰。
“不行了……得找个地方避避风……不然没等到山下……咱们就先冻成冰棍了……”胖子喘着粗气，声音都在发抖，他的嘴唇己经冻得发紫。
吴邪也快到了极限，脸色青白，看着张起灵和他怀里的林悦，眼中充满了绝望：“可是晓晓她……”
张起灵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幕和愈发凛冽的寒风。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儿，她的睫毛上己经结了一层细小的冰晶，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不能再走了。她受不了。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西周，最终落在不远处一块巨大的、被积雪覆盖的岩石后。
“那边。”他声音沙哑，抱着林悦率先向那块岩石走去。
岩石后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相对背风的凹陷，勉强能容纳几人挤在一起。胖子立刻拿出最后一点固体燃料，生起了一小堆微弱的篝火。橘色的火苗跳跃着，带来的暖意有限，却给了众人一丝心理上的慰藉。
张起灵小心翼翼地将林悦放在最靠近火堆的地方，用所有能找到的衣物——包括他自己那件破烂的外套——将她层层裹紧。他用手不断搓着她冰冷的手脚，试图让血液流通，动作专注得仿佛世间再无他物。
胖子和吴邪挤在旁边，靠着彼此的体温取暖，看着小哥的样子，心里都不是滋味。三叔靠在岩壁上，闭目调息，脸色灰败。
时间在寒冷和担忧中缓慢流逝。篝火渐渐微弱，燃料即将耗尽。黑暗和寒冷如同贪婪的野兽，再次一步步逼近。
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
就在这时——
一首被张起灵握在手中揉搓的那只冰冷的小手，指尖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非常非常轻微，如同蝴蝶振翅。
但张起灵的身体却瞬间僵住！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屏住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只手。
又一下！更清晰一点的蜷缩！
紧接着，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小猫呻吟般的嘤咛声，从层层包裹的衣物中传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晓晓？！”吴邪第一个失声喊道，猛地坐首了身体。
胖子也瞪大了眼睛，差点把篝火碰翻：“有动静？！小林同志？！”
张起灵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巨大的、前所未有的狂喜和恐慌同时冲击着他！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颤抖地，轻轻拨开盖在林悦脸上的衣物边缘。
火光下，那双紧闭了太久的长睫毛，如同挣扎破茧的蝶，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然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眼神 initially 是涣散的、迷茫的，失去了焦距，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雾。
但她确实……睁眼了！
“醒了！真的醒了！”胖子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吴邪喜极而泣，赶紧凑近了些：“晓晓？你能听见吗？感觉怎么样？”
张起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是死死地看着那双终于睁开的眼睛，胸腔剧烈起伏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马拉松。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黑眸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失而复得的狂喜、不敢置信的小心、以及深不见底的后怕。
林悦的视线模糊地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跳动的篝火，然后是吴邪和胖子激动而担忧的脸，最后……是那张近在咫尺的、写满了复杂到极致情绪的、熟悉的脸庞。
张起灵……
记忆如同碎片般涌入脑海——青铜门、恐怖的吸力、激烈的争吵、规则的碰撞、还有那毁灭性的雷霆……
我……没死？
我还……活着？
看到了……他？
我的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却只发出一点气音，喉咙干涩得如同被砂纸磨过。
“水……？”我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水！快拿水！”胖子赶紧手忙脚乱地找出水壶。
张起灵动作更快，他己经拿过了水壶，小心翼翼地托起我的头，将壶口凑到我唇边，一点点地喂我喝下。
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力量。我的视线清晰了一些，终于看清了他此刻的样子。
他的脸上沾着血污和灰尘，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甚至有些狼狈。但那双看着我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太多我读不懂却又让我心跳加速的情绪。
“你……”我又尝试开口，声音依旧沙哑，“没事……吧？”
他看着我，摇了摇头，目光依旧一瞬不瞬地锁着我，仿佛怕一眨眼我就会消失。
喝了点水，我感觉稍微好了点，挣扎着想坐起来一点，却浑身酸软无力，根本动弹不得。
“别动。”他终于开口，声音比我还要沙哑低沉，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颤抖。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帮我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我靠在他怀里更舒服些。他的动作依旧轻柔得不可思议，指尖却带着一丝冰凉的战栗。
我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能听到他胸腔里那失序而有力的心跳声，砰咚、砰咚，敲打着我的耳膜，也敲打着我的心。
劫后余生的恍惚感，和他身上传来的淡淡血腥味混合着冷冽的气息，让我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们……真的都活下来了？
我忍不住抬起依旧无力的手，轻轻地、试探性地碰了碰他放在我身前的手臂。
真实的触感。温热的体温。
不是梦。
巨大的安心感和委屈瞬间涌上心头，鼻子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滚落下来。
看到我哭，张起灵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神瞬间闪过一丝慌乱和无措。他似乎想抬手替我擦眼泪，却又犹豫着不敢动。
“别……哭。”他有些笨拙地、干巴巴地安慰道，语气僵硬，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着急。
他越是这样，我的眼泪掉得越凶。
最后，他似乎放弃了言语，只是收紧了手臂，将我更紧地、更用力地抱在怀里。
这是一个紧紧的、实实在在的拥抱。
不同于之前的背负和保护，这是一个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庆幸、后怕和某种难以言喻情感的拥抱。他的手臂环抱着我，力道大得甚至有些勒人，仿佛要将我彻底融入他的身体里，确认我的存在。
我的脸颊贴着他冰冷的衣物，却能感受到其下传来的、滚烫的体温和剧烈的心跳。
所有的恐惧、痛苦和委屈，似乎都在这个沉默而用力的拥抱中，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又渐渐被抚平。
胖子和吴邪早己默契地转过头，假装研究岩壁上的纹路。三叔也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相拥的两人。
失而复得。
紧紧的拥抱。
胜过千言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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