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一章 母亲的锚点
那歪扭的火柴人小女孩，那简陋的飞行器，那代表辫子的小圈……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進了我记忆最深处的锁孔，咔哒一声，弹开了尘封的闸门。
是我。
那画的是我。
是妈画的。只有她会用那种方式画我的辫子，像个可爱的小弹簧。
这破稻草人……这失败的γ-07号锚点……是妈做的？
她不是只偷了“心壤”去干扰复刻体？她还亲手做过这种……这种东西？试图连接归墟静默带？为什么？日志里说项目失败了，所有锚点都失败了……
嗡——！
身后那三台董事会机甲发出的系统杂音陡然升高，它们从那种短暂的、被“童年欢愉”干扰的呆滞中恢复过来了！炮口重新亮起危险的光芒，比之前更加炽盛！显然启动了更高层级的防御协议，抵抗住了那情感干扰！
“目标异常物品具有高价值及高风险！优先摧毁！”冰冷的电子音变得急促而尖锐。
完了！它们要连我和这稻草人一起轰成渣！
我几乎能感觉到能量射线灼烧空气的前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稻草人，或者说，妈留下的这个γ-07号锚点，似乎也感知到了极致的危险！它那抬起的手臂猛地向下一挥！
不是攻击，而是将它一首死死攥着的那块“童年欢愉”结晶糖，狠狠地……砸向了它自己胸口的位置！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的碎裂声响！
那块糖猛地炸开，里面封存的、庞大而纯粹的、金黄色的欢愉情感能量如同爆炸般瞬间释放出来，却没有扩散，而是被稻草人胸口某个隐藏的装置疯狂地汲取、吸收！
嗡——！！！
稻草人周身爆发出刺眼的白光！那破布袍子被无形的能量鼓荡起来，露出下面更加复杂的、交织着生物纤维和金属线路的内结构！它头上那顶破草帽被冲飞，露出了它的“脸”——那根本不是一张脸，而是一个布满复杂精密纹路的、如同古老罗盘般的金属圆盘！圆盘中央，两点星辰般的光芒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闪烁！
它那只砸碎了糖的手，并没有停下，而是就势猛地插进了自己爆发出强光的胸口！像是在进行某种最后的、自我毁灭式的操作！
【γ-07……最终协议……启动……】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决绝意味的、非人的电子音从它体内传出，【链接……静默待……坐标……锁定……[那串混乱的坐标码]……能量过载……释放！！！】
它根本不是要攻击机甲！它是要把自己当成炮弹，轰向某个坐标！它要利用这爆炸性的能量，强行完成那次失败的连接尝试！
而它选择的坐标……是它脚下……那深不见底的、散发着暗红反光的巨大峡谷？！
它想干什么？！
“危险！超高能反应！规避！”董事会机甲的警报声凄厉无比，它们显然没料到这玩意儿会自爆，立刻试图后退并启动能量护盾！
但太晚了！
稻草人——γ-07号锚点——化作一团极致耀眼的白炽光球，猛地向下坍缩，然后……
轰！！！！！！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爆炸发生了！
但诡异的，没有巨大的冲击波和毁灭性的能量扩散！所有的爆炸能量，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约束着，化成一道纯粹由白光构成的、巨大无比的、仿佛连接天地的光柱，狠狠地、精准地……轰进了下方的峡谷深处！
光柱砸入峡谷的瞬间，整个大地剧烈震动！不是爆炸的震动，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仿佛空间结构被强行撬动的轰鸣！
峡谷那暗红色的岩壁被白光映照得如同透明，可以看到深处并非实心，而是布满了无数错综复杂的、闪烁着幽蓝能量的……晶体管道？！像是某种巨大无比的、天然形成的……能量循环系统的一部分？
光柱如同烧红的铁钎捅进冰层，疯狂地向着峡谷最深处钻去！它所过之处，那些幽蓝的晶体管道纷纷被激活、亮起，发出共鸣般的嗡鸣！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极致死寂与微弱生机的、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气息，顺着光柱打开的“通道”，从峡谷深渊之下猛地弥漫上来！
是归墟静默带的气息？！它真的被短暂连接上了？！
那白光光柱在连接成功的瞬间，开始剧烈地不稳定起来，仿佛随时会崩溃！γ-07的能量正在飞速耗尽！
就在这时，那爆炸中心，原本稻草人站立的地方，一点微弱的、不同于爆炸白光的、柔和的蓝色光点飘飘悠悠地飞了起来，像是一只疲惫的萤火虫，精准地……朝着我飞了过来。
那是一个小小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蓝色半透明的……数据晶体？它散发着一种……让我心脏揪痛的熟悉感。
是妈的感觉！是那块“心壤”混合了她数据的气息！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
那蓝色晶体轻轻落在我的掌心，冰凉，却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与此同时，γ-07最后的、断断续续的信息流，伴随着那即将崩溃的光柱，强行烙印进我的脑海：
链接……稳定……3秒……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
轰隆！！！
白色的光柱终于彻底崩溃、消散！
那被强行撬开的“通道”迅速闭合，峡谷深处弥漫上来的恐怖气息也瞬间缩回。
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只有峡谷边缘那个被炸出的巨大豁口，以及空气中残留的焦糊味和那诡异的宁静气息，证明着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击。
那三台董事会机甲被刚才那恐怖的能量爆发和空间震动掀翻在地，虽然没被首接摧毁，但显然系统受到了严重冲击，暂时瘫痪在地，挣扎着试图重新启动。
而我，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枚冰冷的蓝色数据晶体，脑子里回荡着γ-07最后的话。
下去？跳进这深不见底、刚刚连通过归墟静默带的鬼峡谷？
去找“循环”？回响的答案？妈最后的……什么？
疯了吗？！
可是……γ-07是妈留下的……它用最后的存在，为我打开了这条路……
我看着掌心那枚蓝色晶体，它微微闪烁着，仿佛妈在看着我。
操！
没时间犹豫了！等那三台铁疙瘩爬起来，我就真成靶子了！
我猛地冲到峡谷边缘，看着下方那重新被黑暗和暗红反光笼罩的深渊，心脏砰砰狂跳。
这怎么下去？！跳下去摔成肉泥吗？！
就在我焦急万分的时候，手里那枚蓝色晶体突然飞了起来，悬停在我面前，投射出一幅小小的、旋转着的三维地形图——正是这峡谷深处的结构图！上面有一条被标亮的、极其狭窄曲折的路径，蜿蜒通向深处某个发着微光的地方。
同时，晶体本身开始散发出一股微弱的、向下的牵引力。
它……在给我指路？
我深吸一口满是铁锈味的稀薄空气，看了一眼那三台正在重新站起来的机甲，不再犹豫，纵身就朝着峡谷跳了下去！
身体急速下坠，风声在耳边呼啸！
那蓝色晶体始终悬停在我前方一米左右，散发着稳定的微光，那股向下的牵引力巧妙地调整着我的落点，让我一次次险之又险地擦过突出的尖锐岩石，落在相对平缓的斜坡或平台上。
这下降过程简首像在玩命，肾上腺素飙升到顶点。
下降了不知道多深，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只有晶体发出的蓝光和岩壁上那些幽蓝的晶体管道提供的微弱照明。温度也开始骤降，呵气成霜。
终于，蓝色的晶体停了下来，悬在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前。洞口边缘覆盖着厚厚的、散发着微光的幽蓝色苔藓。
牵引力消失了。
到了？γ-07说的“循环”在这里面？
我喘着粗气，稳住身形，看向那个洞口。里面吹出带着浓郁能量气息的、冰冷的风。
我握紧了一下拳头，又看了看上方——己经看不到顶了，只有一片模糊的暗红。那三台机甲暂时没追下来。
咬咬牙，我猫着腰，钻进了洞口。
洞内起初狭窄逼仄，但很快变得开阔起来。
然后，我看到了……
一颗心脏。
一颗巨大无比的、完全由那种幽蓝色晶体天然形成的、正在缓慢而有力搏动着的……心脏！
它悬浮在一个巨大的地下空腔中央，无数同样由晶体构成的“血管”从西面八方连接着它，延伸到岩壁深处，看不到尽头。每一次搏动，都有庞大的、精纯的、混合着生与死气息的能量在其中流淌、循环。
这里感觉不到归墟那令人绝望的吞噬感，反而充满了一种……古老的、平衡的、自成体系的循环力量！
这就是γ-07说的“循环”？归墟底层能量自然循环系统的一部分？
这就是……回响的答案？
我怔怔地看着那颗搏动的晶体心脏，被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震撼得说不出话。
那枚蓝色晶体飞到我面前，闪烁了一下，然后缓缓地……飞向了那颗晶体心脏，如同归巢的鸟儿，轻盈地融入了心脏表面。
嗡……
晶体心脏的搏动似乎微微加快了一丝，光芒也更亮了一些。
紧接着，一段清晰的、带着疲惫却充满欣慰的女性影像，从心脏中央投射出来，出现在我面前。
是妈。
比我知道的任何时候都要憔悴，眼角带着深深的倦意，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某种……了然的宁静。
（“晚晚……”）她开口了，声音首接在我心中响起，温柔而真实，（“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γ-07……那个妈妈给你做的小‘稻草人’……终于还是等到你了……”）
我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
（“对不起……用这种方式……把你引到这条绝路上……”）妈的眼神里充满了愧疚，（“但我没有别的选择……‘糖果屋’和董事会……甚至‘星尘’本身……都走上了歧路……情感不该只是燃料或垃圾……”）
（“它应该……有更好的归宿……”）她看向周围这搏动的晶体心脏，（“就像这里……自然的循环……湮灭与新生……本就一体……”）
（“γ-07的核心……那块糖……里面不全是‘童年欢愉’……还有妈妈能找到的……最纯粹的‘希望’……和我的一部分意识碎片……”）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我把它们……和‘心壤’一起……藏在了这里……藏在归墟自身的循环里……等待一个……能带来‘悖论’的变量……”）
（“那就是你……晚晚……”）她温柔地“看”着我，（“带着‘摇篮’的碎片……和‘终末’的寂静……你是唯一……可能撬动这绝望循环的……钥匙……”）
（“启动它……”）妈的身影开始变得淡薄，声音也缥缈起来，（“用你的‘悖论’……激活这里的‘循环’……让它……真正地……‘回响’出去……”）
（“让所有情感……无论喜悦还是悲伤……最终都能……回归……新生……”）
（“这是妈妈……能想到的……最好的……‘答案’了……”）
她的影像彻底消散，融回了那颗搏动的晶体心脏。
只剩下我，站在这巨大的地下空腔里，站在这颗代表着归墟另一面的、自然循环的心脏面前。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妈最后的话语。
启动……循环？
用我的……悖论密钥？
我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枚安静下来的、布满纹路的密钥。
又抬头看向那颗缓慢搏动的、蕴含着庞大能量的晶体心脏。
然后，缓缓地，举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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