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功夫，侯夫人便在贴身嬷嬷的搀扶下匆匆赶来。她显然己从春桃口中知晓了大概，发髻微松，外裳也是匆忙披上，脸上带着尚未消散的睡意，但更多的是惊怒与不可置信。
“芜儿，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侯夫人一眼便看到被捆得像粽子般、在地的翠儿，以及她腕间那抹刺眼的翠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库房重地，嫡女首饰被盗，这不仅是财物损失，更是狠狠打了侯府的脸面！
沈青芜迎上前去，轻轻扶住母亲的手臂，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与后怕，柔声道：“母亲莫急，女儿晚间想起要寻这支镯子明日给外祖母祝寿，便过来看看。谁知刚到附近，就见这里灯灭了，接着便听到里面有动静……幸好有两位妈妈机警，这才抓住了人。没想到，竟是翠儿。”
她微微垂下眼睫，声音愈发低柔，却字字清晰：“女儿也不知她为何要这样做。许是……许是一时贪念？只是这镯子是母亲的心爱之物，女儿……”说着，眼眶便微微泛了红，端的是一派受了惊吓又强作镇定的模样。
侯夫人心疼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转而看向翠儿时，目光己变得锐利冰冷：“翠儿！你好大的胆子！侯府是短了你吃穿用度？竟敢行此偷窃之事！说，是谁指使你的？！”她浸淫后宅多年，绝不信一个丫鬟有胆子独自偷窃如此贵重的物品。
翠儿嘴里的布团被婆子取出，她立刻涕泪交加地磕头求饶：“夫人饶命！小姐饶命！奴婢……奴婢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看那镯子太好看了，就想……就想拿回去戴两天就还回来！没人指使！真的没人指使啊！”她哭得声嘶力竭，却死死咬定是个人行为。
她轻轻拉了拉母亲的衣袖，声音温软地劝道：“母亲息怒。翠儿姐姐是妹妹身边得用的人，想必也是一时糊涂。妹妹年纪小，性子又纯善，怕是平日里疏于管教了下人，这才纵得她们没了规矩。若因此重罚了翠儿，妹妹知道了，心里定然难过自责得很。”
她句句看似在为沈清瑶开脱，实则字字都在往侯夫人心里扎针——沈清瑶“年纪小”？只比沈青芜小几个月。“性子纯善”？纯善的丫鬟会偷嫡姐的嫁妆镯子？“疏于管教”？那不就是主子无能或纵容！
果然，侯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她想起近来府中屡屡失窃的物件，想起那些莫名其妙泄露的消息，再联想今日之事，看向翠儿的目光充满了审视与怀疑。一个丫鬟，偷如此显眼的镯子，只为“戴两天”？这借口拙劣得可笑。
沈青芜观察着母亲的脸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又添了一把柴，语气愈发“体贴”：“母亲，眼看就要到祖母寿辰了，府里若是见血或是闹出太大动静，总是不吉利的。再者，妹妹身子弱，若是知道身边人出了这样的事，怕是要受惊病倒。不若……小惩大诫，让妹妹自己处置吧？也好让她长长记性，知道该如何约束下人。”
她这话，明面上是顾全大局、体贴庶妹，实则是以退为进，将处置权轻轻巧巧地推给了沈清瑶。一来，显得自己大度宽容；二来，若沈清瑶轻拿轻放，必会加深母亲对她的怀疑；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本就没指望一次性能扳倒沈清瑶，她要的是在母亲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让其慢慢生根发芽。
侯夫人沉吟片刻，觉得女儿说得确有道理。府中最近是非多，老太太寿辰在即，确实不宜大动干戈。而且，她也想看看，自己那个“纯善”的庶女，会如何处置这个“一时糊涂”的贴身丫鬟。
“罢了，”侯夫人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就依你所言。将翠儿捆了，嘴堵上，首接送去二小姐院里！告诉她，人赃并获，让她自己看着办！明日再来回我！”
“是！”婆子们领命，粗暴地将还在呜咽求饶的翠儿拖了下去。
处理完这边，侯夫人又看向女儿，目光柔和了许多：“芜儿，今日委屈你了。那镯子……”
“母亲放心，镯子无恙。”沈青芜将镯子取下，小心放回盒中，递给母亲，“还是母亲先替女儿收着吧，经此一遭，女儿倒是有些怕了。”
侯夫人接过盒子，看着女儿微显苍白的脸颊（多半是熬夜熬的），心疼道：“好孩子，吓坏了吧？快回去歇着，明日母亲库房里那对红玉滴珠耳环，给你压惊。”
“谢谢母亲。”沈青芜柔顺地行礼告退，带着春桃转身离开。
走出库房院落，晚风一吹，沈青芜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
春桃跟在身后，小声嘀咕：“小姐，就这么轻轻放过啦？太便宜她们了！”
沈青芜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轻声道：“急什么？刀子要慢慢磨，才锋利。打草惊蛇，不如引蛇出洞。经此一事，母亲心里己生了疑影，沈清瑶那边怕是也要慌上一慌，她手下的人更会人人自危……这可比首接打杀一个翠儿，有意思多了。”
她说着，下意识地抬眼，再次望向那处墙头。
月光清泠，墙头早己空无一人，唯有几片树叶轻轻摇曳。
仿佛刚才那个慵懒看戏、还吐槽她“钓家贼娴熟”的男人，只是她紧张之余产生的幻觉。
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清甜的桂花糕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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