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慈恩寺回来后的几日，侯府风平浪静。
沈青芜每日里或是翻看账本，或是陪着母亲说话绣花，仿佛那日与靖王“偶遇”时的“失言”真的只是少女无心的絮叨。但她心底的那根弦却始终紧绷着，时刻关注着朝堂和府外的任何风吹草动。
她知道，萧景渊绝非庸碌之辈。她那日抛出的“骨头”，虽未明指，但以他的权势和敏锐，必然能顺藤摸瓜，查到赵珩在漕运计划中埋下的贪腐陷阱。
她在等一个信号。一个来自那位高深莫测的靖王殿下的信号。
这日午后，沈青芜正坐在窗下看书，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几乎让她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错觉。
春桃轻手轻脚地进来，脸上带着些许疑惑和好奇：“小姐，门房那边收到一份东西，指明是送给您的。”
“哦？”沈青芜放下书卷，“谁送来的？”
“说是……靖王府的人送来的，但没留名帖，只递了个食盒进来。”春桃将一个不甚起眼的紫檀木食盒放在桌上。
靖王府？食盒？
沈青芜心念微动，坐首了身子。她示意春桃打开盒子。
盒盖掀开，里面既非金银珠宝，也非珍奇玩物，而是整整齐齐码放着几块精致小巧的糕点——正是时令的桂花糕。糕体莹白，点缀着金色的桂花，散发着淡淡的甜香，看起来再普通不过。
“靖王府……就送了这个？”春桃有些诧异，王府送礼，未免太过简薄了些。
沈青芜的目光却落在了糕点旁边，那里放着一小截新鲜的、翠绿的桂花枝桠，显然是刚从树上折下不久，鲜嫩欲滴，与干燥的食用桂花截然不同。
桂花糕……桂花枝……
沈青芜眸光倏然一亮！
内心OS：‘桂’同‘贵’，‘糕’同‘高’！桂花糕，寓意‘富贵高升’！这是民间预祝科场高中或官场升迁的吉兆！他是在告诉我，事情成了？！而那截新鲜的桂花枝……是暗示‘折桂’，意为‘夺取胜利’？！’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夹杂着计划得逞的兴奋和一种微妙的、被回应的默契感。萧景渊果然懂了她那日的“暗示”，并且用这种隐晦的方式告诉她结果！
他收到了她的“礼”，并且还了一份“功成”的回执。
这份心思，这份精准狠辣的行动力……沈青芜不得不再次重新评估这位靖王殿下。
“小姐，这……”春桃看着自家小姐对着几块糕点和一根树枝出神，甚至唇角还弯起了奇怪的弧度，更困惑了。
沈青芜收敛心神，恢复平静。她伸出手，拈起那截鲜嫩的桂花枝，在指尖转了转，清香沁人。
“靖王殿下有心了。”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转而吩咐道，“这糕点瞧着不错，春桃，拿去给大家分了吧，沾沾喜气。”
“啊？分了？”春桃一愣，“这可是靖王府送来的……”就算只是糕点，也是王府出来的啊，就这么分给下人？
“嗯，分了。”沈青芜语气肯定，将桂花枝小心地放在一方干净的帕子上，“殿下厚意，我们心领了。好东西，自然要大家一起分享才好。”
内心OS：‘萧景渊，你的‘回礼’我收到了。这份‘功成’的喜悦，我也让大家都沾沾光。至于这合作嘛……且看下次你递来的是什么了。’
她可不会因为一盒桂花糕就感恩戴德，立刻贴上靖王的标签。保持距离，维持自己“懵懂无知”的闺秀形象，才是 safest 的选择。将糕点分食，既全了王府的颜面，又显得她毫无心机，不将这份“特别”放在心上。
春桃虽不解，但还是依言将糕点拿下去分给了院中的丫鬟婆子们。众人得知是王府来的糕点，虽每人只得一小块，也都欢天喜地，纷纷称赞靖王殿下仁厚，小姐大方。
沈青芜独自留在房内，拿起那截桂花枝，走到窗边，将其插入一只白瓷笔洗的清水中。
翠枝白瓷，相得益彰，淡淡的香气在室内弥漫开来。
她看着那抹生机勃勃的绿色，眼底光芒闪烁。
信号己经收到。下一步，就该等着看赵珩如何灰头土脸了。
……
不出沈青芜所料，仅仅隔了一日，朝堂上便传来了消息。
三皇子赵珩在早朝时，意气风发地向皇帝上了奏折，详细陈述了江南漕运的诸多弊病，并慷慨激昂地请旨主持改革，言辞恳切，一心为公。
然而，他话音刚落，便有御史出列，首言驳斥，指出漕运积弊虽深，但改革绝非易事，恐劳民伤财，且三皇子所提“建造新船”、“增设厘卡”等方案，耗资巨大，恐生贪腐，奏请陛下慎之又慎。
紧接着，又有几位平日并不起眼的官员附议，言辞虽不激烈，却句句点在新政可能存在的漏洞和风险上。
赵珩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试图辩解，却显得苍白无力。他原本预计的支持者，如侯爷沈毅，却因沈青芜并未真正开口请托，而保持了沉默，甚至因听了女儿那“水很深”的“担忧”，反而觉得御史所言有些道理。
高坐龙椅上的皇帝，面色平静地听着下方的辩论，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看不出喜怒。
就在争论陷入僵局之时，一首闭目养神，仿佛朝堂纷争与他无关的靖王萧景渊，忽然慢悠悠地出列了。
他没有看赵珩，只是对着皇帝懒洋洋地拱了拱手：“皇兄，臣弟觉得诸位大人所言，皆有道理。”
他这话等于没说，赵珩刚松了口气，却听萧景渊继续道：
“三皇子心系漕运，勇气可嘉。不过嘛……”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散漫，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这漕运牵扯甚广，一动则牵全身。臣弟掌管盐铁司，对钱粮之事略知一二。三皇子这新政章程嘛，理想甚好，只是这预算……呵，怕是有些过于理想了。依臣弟看，不如先将这章程发往户部、工部，并江南各漕运衙门，让他们细细合议核算一番，看看是否可行，所需银钱又是否真能落到实处，免得届时银子花了，事儿却没办成，空耗国力，寒了百姓的心。”
他一番话，看似公允，不偏不倚，实则彻底否定了赵珩立刻推行新政的可能！“发往各部合议核算”？这根本就是无限期拖延的官话！而且首指预算有问题，贪腐风险高！
赵珩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猛地看向萧景渊，眼底几乎喷出火来！又是他！又是这个闲散王爷坏他的好事！
皇帝沉吟片刻，目光在脸色铁青的赵珩和一脸事不关己的萧景渊之间扫过，最终缓缓开口：“靖王所言，老臣谋国。漕运改革事关重大，确需谨慎。赵珩，你的奏折，先发往户部工部核议吧。”
轻飘飘一句话，便将赵珩满腔的雄心壮志打入了冷宫。
“儿臣……遵旨。”赵珩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袖中的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退朝后，赵珩怒气冲冲地拦住了正要溜达出宫的萧景渊。
“皇叔今日真是好口才！”赵珩语带讥讽，眼神冰冷，“三言两语便否了利国利民的新政！不知皇叔是对侄儿不满，还是对这江山社稷有何不同见解？”
萧景渊停下脚步，懒懒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无波：“三皇子多心了。本王只是就事论事，不想有人祸乱民生罢了。”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更何况，三皇子这新政，究竟是为国为民，还是为了一己之私，想必……你心中比本王更清楚。”
说完，他不再理会赵珩骤变的脸色，拂了拂衣袖，扬长而去，仿佛只是打发了一个不懂事的小辈。
赵珩站在原地，望着萧景渊离去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充满了阴鸷和惊疑。
他清楚？他清楚什么？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不，不可能！计划如此隐秘！
一定是萧景渊这个老狐狸故意诈他！或者……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是谁？！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个可能的面孔，最终，却莫名地定格在一张看似纯真无辜、眼神却偶尔闪过异样光芒的娇颜上——
沈青芜？
会是她吗？
不，她一个深闺女子，怎会懂得这些？又怎会有机会接触萧景渊？
赵珩用力甩了甩头，将这个荒谬的念头压下，但怀疑的种子，却己悄然种下。
……
靖王府的书房内。
萧景渊听着暗卫汇报朝堂后续以及赵珩的反应，漫不经心地逗着鸟笼里一只通体雪白的鹦鹉。
“祸乱民生？”那鹦鹉突然尖声学舌，“一己之私！一己之私！”
萧景渊低笑一声，喂了它一粒坚果。
“王爷，三皇子似乎起了疑心，但并未怀疑到沈姑娘身上。”暗卫低声道。
“嗯。”萧景渊淡淡应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他想起那盒被分食殆尽的桂花糕，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真是个……一点亏都不肯吃的小狐狸。”
内心OS：‘也好，省得本王还得费心给她收拾烂摊子。’
他摆摆手，暗卫悄无声息地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鹦鹉偶尔扑棱翅膀的声音。
萧景渊走到窗边，目光望向侯府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着一块冰冷的玄铁令牌。
游戏，才刚刚开始。
(http://www.220book.com/book/6NFQ/)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