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夜，武安侯府内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不同以往的肃穆。下人们步履匆匆，忙着最后的洒扫布置，空气中弥漫着蒸制糕点的甜香和焚烧艾草驱蚊的淡淡烟气，然而这份忙碌之下，却隐隐流动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紧绷。
沈青芜的院落中，气氛则更为凝练。她并未像其他闺秀般，为明日宫宴该穿戴哪套头面、哪件衣裙而反复比试，而是坐在灯下，神色平静地检查着几样不起眼的小物件。
一枚赤金镶宝石的尖锐发簪，被她从首饰盒底层取出，用软布擦拭得光亮逼人，然后放在一旁。一支看似普通的狼毫笔，笔杆却比寻常更为坚硬沉重。甚至还有一个绣工精巧的香囊，里面装的并非香草，而是一小包研磨得极细的、遇到剧烈撞击便会爆开弥漫的胡椒粉与痒痒粉混合物。
春桃在一旁看着，眼圈微微发红，手脚麻利地将小姐平日惯用的手帕换成吸水性更好、也更厚实的棉纱帕子，又偷偷在袖袋里塞了一小瓶金疮药和一小卷干净的绷带。
“小姐……”春桃的声音带着哽咽，“明日……明日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沈青芜抬起眼，对她安抚地笑了笑，语气温和却坚定：“自然。宫中盛宴，守卫森严，能出什么事？我们不过是多做些准备，以备不时之需罢了。”她顿了顿，又道，“倒是你，明日跟紧我，无论发生何事，莫要慌乱，也莫要擅自行动，一切听我示意。”
“奴婢明白！”春桃重重点头，用力抹了下眼角。
这时，院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守门的婆子低声禀报：“小姐，门房收到一个锦盒，说是靖王府差人送来的，指明交给小姐您。”
沈青芜与春桃对视一眼。春桃立刻出去，片刻后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的紫檀木锦盒进来，盒子上并无名帖，只挂着一把小巧的黄铜锁。
沈青芜接过锦盒，入手颇有些分量。她目光落在那个锁孔上，略一沉吟，从颈间拉出那根红绳——绳子上系着的，正是那半块作为信物的蟠龙玉佩。她将玉佩小心翼翼地嵌入锁孔，轻轻一旋。
“咔哒”一声轻响，铜锁应声弹开。
春桃好奇地凑近些许。沈青芜掀开盒盖，只见盒内铺垫着墨绿色的软缎，上面整齐地放置着一套衣物。芸涓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并非她想象中华贵的宫装或防身的软甲，而是一套质地柔软、颜色素雅如秋香灰的常服。上衣是交领窄袖的短襦，下配一条及地百褶长裙。料子触手细腻微凉，隐隐有暗纹流动，看似寻常，却比同厚度的绸缎更为坚韧密实。
在衣物之上，还放着一张素笺。上面只有一行熟悉的、劲峭孤冷的字迹：
“衣衫浸药，可避寻常迷烟毒雾，利刃难透。明日，安心赏月。”
没有署名，没有多余的关切之语，却字字千钧。
沈青芜的指尖拂过那柔软的衣料，心中某处微微一颤。她没想到，他连这般细微之处都考虑到了。明日宫宴，若真发生变故，混乱之中，刀剑无眼，迷烟障目皆是常事。这样一套看似普通实则暗藏玄机的衣物，远比一件招摇的软甲更为实用和安全。
“小姐，这……”春桃也看出了这衣物的不凡，惊讶地睁大了眼。
沈青芜合上盒盖，指尖在那冰凉的紫檀木上停留片刻，才轻声道：“收好吧。明日，便穿这一套。”
“是！”春桃连忙应下，小心翼翼地将锦盒捧到内室收好，脸上担忧的神色却因此驱散了不少。靖王殿下既然送了这样的东西来，定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夜色渐深，侯府各处的灯火依次熄灭，陷入一片寂静。唯有巡夜婆子规律的梆子声偶尔响起，悠长地回荡在庭院深处。
沈青芜却并未立刻入睡。她换上一身便于活动的深色便服，将那头尖锐的发簪插入发髻，将那特制的香囊和药粉瓶贴身藏好。她推开窗户，望着夜空中那轮即将圆满的明月，清冷的月辉洒在她沉静的侧脸上。
她伸出手，掌心躺着那半块冰凉剔透的玉佩。明日，这片玉佩或许还能发挥最后的作用。
万籁俱寂中，远处似乎隐约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整齐脚步声，如同暗夜中流动的潮水，很快又消失在街巷尽头。
那是京城防卫营例行夜巡的队伍，只是今夜，似乎比往日更为频繁了一些。
沈青芜关上窗户，吹熄了房中最后一盏烛火。
一切，都己就绪。
只待明日，月圆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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