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内,往日宁静祥和的氛围被一种无声的紧张彻底打破。涵秋院主屋外,丫鬟仆妇们屏息静气,垂首侍立,连大气都不敢喘。屋内,压抑的痛吟声断断续续传来,每一丝声响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沈青芜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浸透了额发,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她紧紧咬着唇,试图将那难以忍受的阵痛呻吟压回喉间,下唇己被咬出一排深深的齿印,渗出血丝。腹部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撕裂般的剧痛,让她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王妃!王妃您忍着点,千万别咬嘴唇!”经验丰富的稳婆一边焦急地喊着,一边用力掰开她的牙关,将一块软木塞入她口中,“用力!跟着老婆子的节奏用力!”
春桃红着眼眶,死死握着沈青芜冰凉的手,不停地用温热的帕子擦拭她额头的冷汗,声音带着哭腔:“小姐……小姐您坚持住……王爷就快回来了……”
府医在外间急得团团转,隔着屏风高声喊着方子,指挥着丫鬟赶紧去煎催产固元的汤药。浓浓的药味混杂着血腥气在屋内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太庙受惊、情绪剧烈波动,终究还是动了胎气,引发了早产。这孩子才刚满七月,实在凶险万分。
就在这人心惶惶、一片忙乱之际,院外骤然传来一阵急促到几乎失控的马蹄声,以及马匹吃痛的嘶鸣!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和侍卫们惊慌的呼喊:“王爷!”
房门被“砰”地一声猛然撞开!
萧景渊如同疾风般冲了进来,玄色朝服上沾着尘土,发冠微乱,几缕墨发垂落额前,更衬得他面色煞白,那双一贯沉静冷冽的眼眸此刻充满了血丝,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恐慌与惊痛!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床前,一把推开碍事的稳婆,紧紧抓住沈青芜另一只冰凉的手。
“青芜!青芜!”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剧烈的喘息,完全失了平日的冷静,“我回来了!看着我!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感受到他熟悉的气息和掌心传来的、同样冰凉却坚定的力量,沈青芜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到他脸上。剧痛之中,她竟勉强扯出一个极淡、极虚弱笑容,气若游丝:“……吵到……王爷了……”
都这种时候了,她竟还有心思说这样的话!萧景渊心口如同被狠狠揪住,又酸又痛,将她的手贴在自己冰冷的脸颊上,声音颤抖:“别说话……省着力气……我陪着你,一首陪着你。”
他转而看向稳婆和府医,眼神瞬间变得骇人,如同被逼到绝境的猛兽,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的威胁:“听着!本王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母子平安!若有一丝闪失……你们知道后果!”
稳婆和府医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应着,更加卖力地接生、用药。
时间仿佛过得极其缓慢,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萧景渊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紧紧握着沈青芜的手,不断地在她耳边低语,给予她支撑的力量。他看着她在剧痛中挣扎,看着她汗出如浆,看着她因脱力而几近昏厥,心如刀割,却无能为力,这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几乎将他逼疯。
终于,在一声耗尽全力的痛呼之后,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婴儿啼哭声,如同天籁般划破了室内令人窒息的血腥与紧张!
“生了!生了!是位小世子!”稳婆惊喜的声音带着颤抖,小心翼翼地托起那个浑身沾满胎脂、小小的、红彤彤的婴儿。
所有人大松了一口气,几乎虚脱。
萧景渊却看也未看那孩子一眼,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沈青芜脸上。见她眼皮颤动,气息微弱,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
“青芜!青芜!”他声音发颤,轻轻拍着她的脸颊,“看看我!别睡!”
府医连忙上前诊脉,片刻后,擦着冷汗回禀:“王爷放心!王妃只是力竭昏睡过去,脉象虽弱,却无性命之忧!好生调理便好!”
萧景渊紧绷到极致的神经这才猛地一松,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沈青芜汗湿的额角,闭上眼,长长地、颤抖地吁出了一口气。紧握着她的手,首到此刻才敢微微松开一些,却仍不肯放开。
首到此时,他才仿佛听到那细弱的哭声,缓缓抬起头,看向稳婆怀中那个小小的襁褓。
稳婆连忙将清洗包裹好的婴儿抱过来。那孩子极小,像只脆弱的小猫,皮肤还皱着,通体泛红,但哭声却一声响过一声,透着倔强的生命力。眉眼轮廓,依稀能看出父母的影子。
萧景渊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极轻极轻地碰了碰婴儿温热娇嫩的脸颊。一种难以言喻的、汹涌而陌生的情感瞬间击中了他的心脏,酸涩、狂喜、后怕、责任……百感交集,让他喉头哽咽,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是他和她血脉的延续,是他们历经两世风雨、艰难险阻后才得来的珍宝。
他小心翼翼地从稳婆手中接过那个轻得几乎没有分量的襁褓,动作僵硬而笨拙,却异常温柔,仿佛捧着举世无双的稀世明珠。
他抱着孩子,重新坐回床边,守着昏睡中的妻子。目光在她苍白的睡颜和怀中咂着嘴的婴儿之间流转,眼底的血色渐渐褪去,化为一片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
这一守,便是整整一夜。
翌日清晨,沈青芜才从深沉的昏睡中缓缓苏醒。浑身如同散了架般疼痛无力,她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靠在床沿闭目小憩的萧景渊。
他依旧穿着那身沾尘的朝服,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下颌也冒出了胡茬,显得疲惫而憔悴。然而,他怀中却极其稳妥地抱着一个襁褓,姿势虽然有些僵硬,却保护意味十足。
似乎察觉到她的动静,萧景渊立刻惊醒,第一时间低头查看怀中的孩子,见其安睡,才猛地看向她。
西目相对。
“醒了?”他的声音因熬夜而沙哑不堪,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与放松,忙倾身过来,“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
沈青芜微微摇头,目光落在他怀中的襁褓上,声音虚弱:“孩子……”
萧景渊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近些,让她能看清:“在这里。是个小子,虽然瘦弱些,但哭声很响亮,府医说好生将养便无碍。”
沈青芜看着那小小的、安睡的容颜,一种难以言喻的柔情瞬间溢满心间,冲散了所有的疲惫与痛楚。她伸出虚弱的手,轻轻抚过婴儿的脸颊。
萧景渊将孩子轻轻放在她枕边,让她能更方便地看着。他握住她另一只手,低声道:“辛苦你了,青芜。”
沈青芜摇摇头,目光始终离不开孩子,唇角漾开一抹苍白却无比满足的笑意:“值得。”
阳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这一家三口身上,驱散了昨日的阴霾与惊险,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宁静与温馨。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管家轻手轻脚地在门外禀报:“王爷,宫里来了天使,陛下和太后娘娘听闻王妃平安诞下世子,特赐下诸多赏赐。另外……北狄使团那边,赫连勃催促询问,何时签署盟约,他们……急于离京。”
温馨的氛围被打破。萧景渊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冷厉。北狄……这笔账,还没完。
他替沈青芜掖好被角,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让他们等着。一切等王妃身子好些再说。”
他低头,看着安然睡在母亲枕边的儿子,目光深沉。
风波只是暂时平息,未来的路,或许依旧不会平坦。但此刻,守护好眼前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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