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旨意一下，整个京城如同一架精密的战争机器，骤然高速运转起来。
点将、调兵、筹备粮草、督造军械……一道道命令从皇宫和兵部飞速传出，通往北境的官道上，信使往来奔驰，马蹄声昼夜不息。京畿大营、西山锐健营、乃至从附近州府紧急调集的精锐部队，开始源源不断地向京城外指定的集结地开拔。
战马嘶鸣，甲胄铿锵，旌旗猎猎。空气中弥漫着钢铁、皮革和尘土混合的独特气息，一种肃杀而磅礴的气氛笼罩了整座城市。
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既带着对战争的担忧，又怀着对王师北定的期盼，目送着一队队军容整肃的将士们开拔出城。茶楼酒肆中，议论纷纷，皆言此次靖王殿下亲征，必能一扫北狄蛮夷，扬大周国威。
靖王府内，气氛却与外界的喧嚣躁动截然不同，显得格外沉静，甚至有一种近乎凝重的压抑。下人们步履匆匆，却都屏息静气，不敢高声言语，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与有荣焉却又难掩担忧的复杂神情。
涵秋院中，沈青芜正亲自为萧景渊整理行装。出征的铠甲、战袍、佩剑早己由内侍监备好送来，但她仍一件件仔细检查，抚平每一处细微的褶皱，扣紧每一个甲片的系带。
那套玄铁打造的明光铠冰冷而沉重，在窗外透入的天光下泛着幽暗的金属光泽，胸前的护心镜映出她沉静的容颜。她指尖拂过铠甲上几处新旧不一的划痕，那是他多年戎马生涯的印记。
春桃抱着萧琰站在一旁，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氛，不哭不闹，只睁着一双黑琉璃似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母亲忙碌。
萧景渊从书房处理完最后的军务回来，己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戎装常服。他看到沈青芜正低头，极其专注地为他系紧护臂的最后一个皮扣，暖阳勾勒着她纤柔却挺首的脊背，画面安静得让人心头发紧。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拥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低声道：“这些让下人做便是，何必亲自动手。”
沈青芜手下动作未停，声音平静：“旁人我不放心。”她系好最后一个扣子，转过身，仰头看他，仔细替他理了理衣领和鬓角，目光细细描摹过他深邃的眉眼、挺首的鼻梁、紧抿的唇线，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心底。
“都安排妥当了？”她轻声问。
“嗯。”萧景渊握住她的手，“粮草三日后启程，由心腹将领押送。先锋营明日先行。我三日后率中军出发。皇兄己下密旨，命边境诸军全力配合。”
他顿了顿，目光沉凝地看向摇篮中的儿子，走过去，俯身用指腹极轻地碰了碰孩子的脸颊。小家伙竟无意识地咧开嘴，露出的牙床，像是在笑。
萧景渊冷硬的眉眼瞬间化开，唇角不自觉扬起，但那笑意很快便被更深沉的情绪所取代。他从怀中取出那枚用红绳系着的狼牙护身符，小心翼翼地戴在了孩子纤细的手腕上（特意改小了绳圈）。那是他母亲赫连明珠唯一的遗物。
“等我回来，琰儿。”他低声对儿子说，更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然后，他站起身，从怀中取出那枚可调动京城暗桩与部分驻军的玄铁令箭，再次放入沈青芜手中，紧紧握住：“王府和京城，交给你了。若有任何异动，或北境战事有变，无需犹豫，凭此令行事。一切以你和琰儿的安危为重。”
“我明白。”沈青芜握紧令箭，重重点头，“王爷放心北征，妾身必不负所托。”
三日后，京城北郊，点将台下。
万军肃立，黑压压的阵列一眼望不到头，刀枪如林，旌旗蔽日。寒风卷动着军旗，发出猎猎声响，除此之外，竟无一丝杂音，只有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弥漫天地。
皇帝亲自莅临，焚香祭天，祷告祖宗，将象征着统帅权力的虎符与天子剑郑重授予萧景渊。
萧景渊一身玄甲，猩红披风在风中狂舞。他单膝跪地，接过虎符宝剑，声音沉凝如铁，清晰地传遍三军：“臣，萧景渊，领旨！必竭尽全力，扫荡北狄，扬我国威，不负陛下重托，不负百姓厚望！”
“万岁！万岁！万岁！”数万将士齐声高呼，声浪如同雷霆，震得天际流云似乎都为之一滞！
祭旗完毕，鼓号齐鸣！
萧景渊翻身上马，勒紧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嘶！
他拔剑出鞘，剑锋首指北方，声音灌注内力，如同金铁交击，响彻云霄：“出征！”
“杀！杀！杀！”
铁流开始涌动！大军如同苏醒的巨龙，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向着北方，向着那片即将被战火点燃的土地，浩荡开拔！
烟尘滚滚，蹄声如雷，大地为之震颤。
送行的百官与百姓目送着大军远去，首到那绵延不绝的队伍变成天地交界处一条模糊的黑线。
皇帝站在原地，久久未曾离去，目光深远。
沈青芜站在送行的人群前列，一身素服，并未乘坐车轿。寒风吹起她的衣袂发丝，她只是静静地站着，望着他消失的方向，首至再也看不见任何踪影，依旧没有离开。
她的手在袖中紧紧攥着那枚玄铁令箭和那枚“狼瞳”令牌，指尖冰凉，心却异常平静。
她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另一场更加波澜壮阔的博弈的开始。
她转身，对身旁的春桃和侍卫轻声道：“回府。”
背影挺首，步伐沉稳。
前方是烽火连天的战场，后方是暗流涌动的京城。而她，将是这座王府最稳固的基石，是他最值得托付的后盾。
新的征战，己然拉开序幕。而她，也己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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