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证箱沉重的箱盖合拢，隔绝了那块刻着“A”字的冰冷骸骨。妹妹钱悦然的日记本，连同那扇承载着猩红“B”字诅咒的门板，也被小心翼翼地拆卸带走，作为核心证物送入了警方森严的技术科。赵铭带着最后凝重的叮嘱和迅速部署行动的命令离开后，诊室里只剩下钱颢哲和林羽，以及一片被强光勘查灯照射后更显狼藉和冰冷的空旷。
那股混杂着消毒水、勘查粉尘和若有若无骸骨气息的味道，顽固地盘踞在空气中。门板被拆走留下的巨大空洞，像一个敞开的伤口，首接暴露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夜风从那里灌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钱颢哲站在那片狼藉中央，失魂落魄，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赵铭临走前那句关于“悦然下落”的话，还有那幻觉中妹妹凄厉的质问——“哥，其实你早就知道我在哪，对吗？”——像两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着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颢哲！”林羽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她抓住他冰冷僵硬的手臂，强行将他按坐在诊室里唯一还算完好的单人沙发上，“看着我！”
钱颢哲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林羽写满担忧的脸上。
“呼吸！”林羽命令道，她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带着一种能穿透迷雾的力量，“深吸气！慢一点…对…再呼出来…很好，再来一次！”
在她的引导下，钱颢哲机械地执行着呼吸动作，冰冷的空气灌入灼痛的肺部，又带着浊气呼出。几个循环之后，那濒临崩溃的窒息感才稍稍缓解，但身体依然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冷汗浸湿了后背。
“听着，”林羽蹲在他面前，首视着他的眼睛，目光锐利而充满关切，“赵铭他们己经在行动了。技术科会用最专业的手段分析那块骨头、那张快递单、还有悦然的日记。他们会去化工厂，会追查所有线索。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被恐惧和自责压垮！悦然日记里的符号是关键！赵铭也说了，那很可能是密码的一部分！你是心理医生，你对悦然最了解！在她日记被送回来之前，你还能做什么？”
林羽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开了钱颢哲被恐惧和混乱冰封的思维。对啊！日记！那些符号！荆棘圆环…三角形波浪…还有那个被圆圈环绕的“A”！它们就刻在他的脑海里！警方需要时间进行物证分析，但他自己，现在就可以开始！用他对妹妹的了解，用他的专业知识，去尝试解读那些符号背后的含义！这不仅仅是被动等待，这更是一种行动，一种对抗那无形恐惧和操控的方式！
一股微弱却顽强的力量，从绝望的泥沼中挣扎着升起。钱颢哲的眼神逐渐聚焦，虽然依旧布满血丝，却多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动作因为急切而有些踉跄，但目标明确——他再次冲向那个己经被翻找过多次的底层文件柜抽屉！
“照片！复印件！”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病态的急切，“我记得…我记得当年整理悦然遗物的时候…我拍过她日记里那些符号！就在…就在我的备份资料里！”
抽屉被粗暴地拉开，里面的文件、剪报、笔记本再次被翻得一片狼藉。他像一个在沙漠中濒临渴死的人疯狂寻找水源，手指在泛黄的纸张和冰冷的文件夹外壳上飞速掠过。终于，在一个标注着“悦然 – 个人物品记录”的硬质文件夹里，他抽出了一叠用回形针别好的照片。
照片是十年前的数码相机翻拍的，像素不高，但足以看清日记本页面的内容。钱颢哲的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快速翻动着，纸张发出哗啦啦的轻响。终于，他找到了！
几张照片清晰地翻拍下了日记本接近末尾那几页的内容。在记录着学校合唱团排练和周末出游计划的娟秀字迹下方，那些奇特的符号安静地躺在纸页上：扭曲纠缠的荆棘圆环，锐角朝下、内部有三条波浪线的三角形，以及…那个被一个略显不规则的圆圈紧紧包围起来的字母“A”！
钱颢哲将这些照片小心翼翼地铺在办公桌唯一干净的一角。林羽也立刻凑了过来，两人如同面对着一份来自深渊的密码文件，神情凝重。
“就是这些。”钱颢哲的声音低沉，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照片上那个被圆圈环绕的“A”，“荆棘圆环，我们在货运站烟囱和化工厂墙上都看到了实物涂鸦。三角形波浪…目前还没在其他地方出现。而这个‘A’…”他的目光扫过墙角那个曾经放置保险柜、如今空荡荡的位置，仿佛还能看到那块刻着同样字母的冰冷股骨，“…和骨头上的‘A’，形态完全不同。”
林羽仔细对比着照片和记忆：“日记里的‘A’是悦然手写的，线条圆润流畅，带着少女字迹的特点，而且被圆圈包围，像是一个…标记或者徽章？而骨头上的‘A’，刻痕很深，边缘粗粝，歪斜狰狞，充满了暴力和恶意。感觉…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语言’。”
“没错！”钱颢哲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这很关键！如果骨头上的‘A’是凶手留下的标记，那日记里这个被圆圈包围的‘A’，很可能代表着悦然自己，或者她所处的某个…圈子？某种状态？”他立刻抓过纸笔，在空白处画下荆棘圆环和三角形波浪的草图。
“荆棘…通常象征束缚、痛苦、难以挣脱。”林羽看着荆棘圆环的草图，分析道，“锐角朝下的三角形，在心理学上有时会代表攻击性、不稳定或者…危险？里面的波浪线…是水？情绪波动？还是…某种特定的能量或信号？”
钱颢哲紧盯着那个三角形波浪符号，眉头深锁：“波浪线…三条…在化学符号里，三条波浪线有时代表‘易燃’或者‘不稳定’…但悦然不是学化学的…”他猛地顿住，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等等！化工厂！废弃化工厂！那里曾经生产什么？有没有相关的标志？！”
他立刻扑向电脑，手指因为急切而有些笨拙地敲击键盘，搜索着老城区废弃化工厂的历史资料。页面快速滚动，泛黄的新闻网页和模糊的厂区照片出现。终于，在一张拍摄于工厂鼎盛时期、悬挂在车间墙上的老旧“安全生产警示牌”照片上，他看到了熟悉的图案！
虽然照片模糊，但警示牌上众多的符号中，赫然有一个锐角朝下的三角形！三角形内部，正是三条醒目的波浪线！旁边标注着小小的文字：“腐蚀性物质 – 强酸”！
“找到了！”钱颢哲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激动，他将电脑屏幕转向林羽，“就是这个！三角形波浪！代表强酸腐蚀性！悦然日记里的这个符号…指向了化工厂！或者说，指向了化工厂里的某种危险！”
林羽看着屏幕上的警示牌照片，又看看日记照片上的符号，眼神凝重：“所以，荆棘圆环出现在货运站和化工厂，可能是凶手或者某个组织的标记。三角形波浪代表化工厂内部的危险（强酸）。而被圆圈包围的‘A’…代表悦然自己？或者…她当时可能卷入了与化工厂有关的事情？”
这个推测像一块巨石投入钱颢哲的心湖。妹妹悦然，一个活泼开朗的高中生，怎么会和废弃化工厂（十年前它可能还未完全废弃）以及危险的强酸扯上关系？这完全超出了他以往的认知！失踪案背后隐藏的真相，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黑暗！
“化工厂…强酸…”钱颢哲喃喃自语，一个可怕的联想让他浑身发冷，“那些骨头…被处理得那么‘干净’…除了刻痕，没有软组织残留…会不会…”
“你是说…强酸？！”林羽也瞬间明白了他的暗示，脸色煞白，“用强酸溶解…毁尸灭迹？！”
这个可能性让诊室内的温度骤降。如果真是这样，那凶手不仅残忍，而且具备相当的化学知识，并且能接触到这类危险的化学品！废弃化工厂，无疑成了最可疑的犯罪场所和证据湮灭地！
“还有组合！”钱颢哲强迫自己从那个可怕的联想中挣脱，将注意力拉回符号本身。他拿起笔，在纸上将三个符号按照日记里出现的位置排列：荆棘圆环在上，三角形波浪在左，被圆圈包围的“A”在右，三者呈一个松散的三角形结构。
“位置关系…是不是也有含义？”林羽思索着，“荆棘圆环笼罩着…三角形波浪（危险/化工厂）和被保护的‘A’（悦然）？象征着悦然身处某种束缚（荆棘）之中，同时面临着来自化工厂方向的危险？”
“或者，”钱颢哲的目光锐利起来，“这个组合本身就是一个地点指示！荆棘圆环是标记，三角形波浪代表化工厂，‘A’代表目标！意思是：在标记有荆棘圆环的化工厂区域，寻找与‘A’相关的东西！而‘A’，可能就是悦然！”
这个解读让两人都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如果符号组合真的是一个隐藏的地图，那么它指向的地点，很可能就是妹妹失踪的第一现场，甚至是…埋骨之地！
“我们昨晚在化工厂看到的箭头，指向了原料仓库…那里有带‘B’字的容器…”林羽回忆着，眼神越来越亮，“‘B’…会不会就是符号组合指向的下一个点？是凶手在引导我们？还是…悦然留下的线索被凶手利用了？”
线索如同纠缠的乱麻，越理越觉得深不见底。就在两人陷入沉思，试图在符号的迷宫中寻找出路时，一阵突兀而急促的震动声打破了诊室的死寂！
嗡——嗡——嗡——
是钱颢哲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没有归属地信息！
又是无声电话？！还是…“C”？！
钱颢哲和林羽瞬间僵住，目光死死盯着那不断震动的手机，仿佛那不是通讯工具，而是一枚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人压垮。
钱颢哲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看了一眼林羽，林羽的眼神同样凝重，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接，同时迅速拿出自己的手机，准备录音。
钱颢哲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耗尽胸腔里所有的氧气，指尖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按下了接听键，并同时按下了免提。
听筒里，没有预想中的死寂，也没有诡异的喘息或敲击声。
这一次，传来了声音。
是一个经过明显电子变声处理的声音，扭曲、失真、非男非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地狱深处挤出来的：
“符号…好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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