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钱颢哲的加入,何子云感觉像一艘漂泊不定的小船终于有了压舱石和风帆。两人迅速行动,分工明确。
钱颢哲负责“上层路线”。他找到大队书记老周叔,不再像何子云那样小心翼翼试探,而是以一种沉稳有力、条理清晰的方式阐述了“柳树沟编织互助组”的构想:
“老周叔,现在政策在变,允许搞活农村副业。我们知青点几个同志,加上村里王婶、李大娘她们,想利用农闲时间,组织起来搞点编织,东西您也见过,确实不错。一来,能给参与的社员和知青增加点活钱儿,改善生活;二来,也算是给咱柳树沟摸索一条路子。我们保证,绝不耽误队里的农业生产,农忙时一切以队里任务为重。所得收益,我们计划拿出一成,作为‘集体公积金’上交队里,用于公共事务。您看,这事能不能以队里的名义,给个‘副业’的帽子?也好名正言顺,避免闲话。”
钱颢哲的话有理有据,既强调了政策依据,又点明了实际好处(增加收入、上交公积金),还给出了保证(不误农时)。他沉稳的态度和平时积累的威信,让老周叔无法像打发何子云那样轻易推脱。
老周叔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眉头拧成了疙瘩,沉默了许久。最终,他长长吐出一口烟,瓮声瓮气地说:“颢哲啊,你是个稳重的孩子。这事……风险大啊!不过……你们年轻人有想法,想干点事,只要不耽误生产,不惹出乱子……队里就当不知道吧。‘副业’的名义……唉,还是别提了,太扎眼。你们就叫‘互助组’,互相帮忙搞点副业,悄悄的。出了事,我可兜不住!”这己经是老周叔能做出的最大让步——默许,但不背书。
同时,钱颢哲也私下找了负责记工的刘二虎和周会计。对刘二虎,他半是提醒半是警告:“二虎,知青点的工分,以后按实打实的干,该多少就多少。编织组这边的事,你也别多嘴,少不了你的好处(暗示未来可能的好处)。”刘二虎对钱颢哲有些发怵,含糊地应了。对精明的周会计,钱颢哲则表现出尊重和商量:“周叔,这事还得您多费心。账目上,我们会尽量清晰,定期给您过目。队里那份‘公积金’,到时候还得麻烦您经手。”周会计眯着小眼睛,皮笑肉不笑:“颢哲啊,你这可是给我出难题啊。账嘛……清楚就好说,不清楚……可就难办了。”算是留下了活口。
钱颢哲这边艰难地争取到了一个模糊的生存空间,何子云则负责技术核心和初步的生产组织。她和王婶、李大娘、孙大爷详细沟通了分工协作和计件工钱的想法(暂时按之前的构想:篮子大号西毛,小号两毛五;炕席八毛;草帽三毛)。三位老人虽然对“计件”感到新奇,但想到能在家门口多赚钱,又看到何子云和钱颢哲一起在张罗,心里踏实了不少,都表示愿意带着家里人一起干。
初步的技术骨干队伍算是稳定了。接下来,就是最关键也最困难的一步:动员更多村民加入!
何子云和钱颢哲商量后,决定趁着晚饭后村民比较空闲的时候,在打谷场上开个简单的动员会。钱颢哲负责主持和讲大局,何子云负责展示样品和讲解技术细节。
傍晚,夕阳的余晖给打谷场铺上一层金色。村民们三三两两地聚拢过来,有的端着饭碗,有的拿着小板凳,有的干脆蹲在地上抽旱烟。大家脸上带着好奇、疑惑、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淡漠。王婶、李大娘、孙大爷也来了,坐在前面,表情有些紧张。
钱颢哲走到场中央,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沉稳:“各位叔伯婶子,兄弟姐妹们!占用大家一点时间。今天请大家来,是子云同志和我,想跟大家商量个事儿。咱们柳树沟,山好水好,人勤快,可就是日子过得紧巴。农闲时候,有力气没处使。大家也都知道,王婶、李大娘、孙大爷她们,有一手编筐编席的好手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继续说道:“现在政策好了,允许咱们搞点副业,增加收入。我们几个知青,跟王婶她们商量了,想组织个‘编织互助组’。就是把大家农闲时的力气和手艺,组织起来,一起编东西,然后想办法卖出去换钱!编得多,拿得多!按件算工钱!”
“按件算工钱?”人群里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显然对这个新名词感到新奇,但更多的是怀疑。
何子云适时地站出来,将带来的样品——那个大号提篮、卷起的炕席和草帽一一展示:“大家看看,这就是王婶她们编的!用的是咱山上的柳条、水边的芦苇!结实,好用!这样的篮子,我们想办法卖出去,一个大的,能给大家开西毛钱的工钱!”
“西毛?!”这个数字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少人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被怀疑取代。西毛钱,在地里刨一天食也未必挣得到啊!真能行?
“吹牛吧?”人群后面传来一个不大不小的嘀咕声,是村里有名的懒汉兼“消息灵通人士”赵老歪,“供销社都不要的东西,你们能卖西毛?别是糊弄人吧?”
“就是,别到时候钱没挣着,再惹一身骚!”另一个声音附和道,是张老伯的邻居马婶,她儿子在公社读过书,有点见识,“这叫啥?这叫投机倒把!前些年的事儿忘了?要挨批斗的!”
“对!可不敢沾!安安稳稳种地是正经!”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也摇头,脸上写满了对“做生意”的天然恐惧。
冷言冷语像冰雹一样砸过来。何子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她努力保持镇定,拿起篮子,走到人群前面,想让大家近距离看看质量:“大家摸摸看,这篮子多结实!这花纹多细!城里人都喜欢……”
然而,迎接她的是一道道冷漠、怀疑甚至带着点抵触的目光。她走到哪里,哪里的村民就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或者移开视线,仿佛她手里拿的不是篮子,而是什么不祥之物。
王婶的儿子王铁柱,一个憨厚壮实的小伙子,本来有点跃跃欲试,被他爹狠狠瞪了一眼,缩着脖子不敢吭声了。李大娘的儿媳抱着孩子,小声嘀咕:“有那功夫,不如多纳两双鞋底实在。”孙大爷旁边蹲着他的侄子,一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阴阳怪气地说:“哟,钱知青、何知青,你们城里人点子就是多啊,这是要带着咱们发家致富奔小康了?”
刻薄的话语和冰冷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何子云身上。她拿着篮子的手微微发抖,脸上火辣辣的。她求助般地看向钱颢哲。
钱颢哲面色沉静,上前一步,挡在何子云身前,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大家有顾虑,很正常!怕卖不出去?怕担风险?我们理解!所以,我们不强求!互助组,全凭自愿!愿意相信我们,愿意用农闲时间多挣点活钱儿的,欢迎加入!不愿意的,我们绝不勉强!”
他环视全场,目光如炬:“但是,我要说清楚两点:第一,这事,老周叔知道,队里默许了,是响应政策搞活副业!第二,工钱,按件结算,当场兑现!编一个,算一个的钱!我们钱颢哲在这里保证,绝不让大家白出力!”
钱颢哲掷地有声的保证,尤其是搬出了老周叔的“默许”和“当场兑现工钱”的承诺,让场上的议论声小了一些。但还是没人站出来响应。大多数人抱着观望的态度,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冷漠。
动员会就在这样一种尴尬而冰冷的气氛中结束了。村民们三三两两地散去,留下何子云和钱颢哲站在空旷的打谷场上,还有王婶她们几个孤零零的身影。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暮色西合,寒意渐起。
“怎么办?”何子云看着钱颢哲,声音有些发涩,充满了挫败感。她没想到动员会会如此失败。
钱颢哲望着村民离去的方向,眉头紧锁,眼神凝重。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意料之中。改变观念,比搬动一座山还难。没人来,我们就自己先干起来!用事实说话!”他转头看向王婶、李大娘和孙大爷,“婶儿,大爷,还得辛苦你们几位,按咱们说好的,先领着家里人干起来。工钱,我钱颢哲个人先垫上!绝不让你们吃亏!”
他又看向何子云,眼神坚定:“明天,我就去公社给我表哥打电话!销路,必须尽快打开!只要第一笔钱回来,让乡亲们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这冷眼……自然就化了!”
何子云看着钱颢哲在暮色中坚毅的侧脸,感受着他话语中那份破釜沉舟的决心和担当,心中的寒意被一股暖流驱散。是啊,行动胜过千言万语!她用力地点点头:“好!我们自己先干起来!”
动员遇冷,前路依旧荆棘密布。但这一次,有何子云的技术和执着,有钱颢哲的担当和策略,有核心小组的信任,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冷眼和质疑,将成为他们必须跨越的第一道坎,也是用事实去打破的第一道坚冰!星星之火,开始在核心的小圈子里,更加稳定地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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