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弈站在这块白得晃眼的石碑前。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指，轻轻摸上了那道心灯刻痕。
嘶——！
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却又透着一股子奇异的温润。
更让他心头一跳的是，怀里那盏自闭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青铜古灯，跟特么突然连上了Wi-Fi似的，共鸣嗡嗡的，震得他胸口发麻！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行墨迹犹新、仿佛刚刚才刻下的小字上：
“她于长夜尽头。”
“点燃星辰。”
短短两行字。
却像两柄无形的重锤，哐哐两下，结结实实砸在他的心尖上，震得他神魂都在发颤。
她？
指的是舍身化星的族母？
还是…那个傻乎乎扑向净灯，把他从寂灭里捞回来的阿箏？！
就在他心神激荡，脑子里一团乱麻的时候。
一个苍老得像是埋土里几百年的声音，慢悠悠地，从他背后飘了过来。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唏嘘和感慨。
“瞅见了？”
“这块碑啊…”
“新立的。”
“给她刻的。”
“也是…”
“给所有在那狗艹的、看不到头的黑夜里，还敢特么硬着头皮举着火把往前走的傻缺们…刻的。”
林弈猛地一回头！
艹！是那个守墓的老头！
不知道啥时候，这老家伙己经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他身后，提着那盏奄奄一息的昏黄油灯，慢悠悠地嘬着烟斗，烟雾缭绕里，一双眼睛却澄澈得不像话，正静静地看着他。
“她…到底是谁？！”林弈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点发飘，“前辈您…您又到底是谁？！”
守墓老头嘿嘿笑了笑，满脸的皱纹跟老树皮似的挤在一起。
“名儿啊…就是个代号。”
“她是点灯的。”
“老朽我呢…就是个看坟的。”
他顿了顿，拿起烟斗在鞋底磕了磕，溅起几点火星。
“至于你小子…”
“想不想听听…她的故事？”
“保不齐啊…”
“那也是你的…来路。”
根本不等林弈回答。
老头手里的昏灯忽然“噗”地一声，火苗微微一窜。
柔和的光芒洒落，笼罩住那块洁白的石碑。
下一秒！
嗡——！
林弈只觉得眼前一花，周遭的景象像是水里倒影一样剧烈荡漾起来！
刚才还在碑林孤岛呢，一眨眼，全特么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瀚得让人头皮发麻、却又死寂冰冷到极点的……
破碎星空！
巨大的星辰残骸像垃圾一样漂浮着，文明的废墟沉默地诉说着嗝屁前的辉煌。
只有一点微弱得可怜、仿佛下一秒就要“噗”一声灭掉的小小火光，在这无边无际的绝对黑暗里，艰难地、倔强地闪烁着。
火光中心，一道模糊却透着无比坚韧的身影，正一步一步，蹒跚前行。
看不清脸。
但那眉宇间那股子死也不低头的劲儿，那股子深藏的悲悯……
特么的跟族母燃烧自己点亮星辰时的决绝，跟阿箏那傻丫头笑着扑向净灯时的温柔，像得惊人！
“很久…很久以前喽…”
守墓人的声音像是从万古之前飘来，带着回音。
“天塌了，地陷了，末日来了。”
“一个个世界跟熄了的蜡烛一样，噗噗噗，全灭了。”
“她呢…”
“是最后那批…点灯人之一。”
“揣着心里那点火苗…”
“就这么一头扎进了这看不到头的长夜里…”
“就想给这死透了的宇宙…”
“留下那么一丁点儿…”
“叫‘希望’的玩意儿。”
眼前的景象飞速变幻。
那道身影穿梭在一个个快要玩完的世界里。
有时候，她得拼命把那点快熄火的心火摁进星辰的核心，强行续命。
有时候，她在废墟里刨啊刨，救起几个微不足道的小生命。
有时候，她得跟那些从混沌里爬出来的、不可名状的恶心魔物死磕。
她的背越来越驼，那点心火也越来越暗淡。
但她妈的，她的脚步，愣是没停过！
林弈看得痴了。
心里像是掀起了海啸，巨浪一浪高过一浪。
他好像同时看到了族母，看到了阿箏…看到了一种跨越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的…传承！
“她…最后去哪了？”林弈感觉喉咙发干，声音发涩。
景象陡然定格。
那点灯人的身影，义无反顾地，走进了一片…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庞大和黑暗的…绝对虚无之地。
她那点心火的光芒，一头扎进去，就像一滴水进了大海，屁都没冒一个，瞬间就没了踪影。
“归墟…”
守墓人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那地方啊…”
“是一切的终点。”
“可谁又说得准…会不会也是起点呢？”
“没人知道。”
“只知道她进去之后…”
“那死寂了万古的归墟最深处…”
“就偶尔…”
“会亮起…”
“那么一盏…小灯。”
唰——！
眼前景象再变。
碑林，孤岛，又回来了。
林弈站在原地，半天没吭声，心里堵得慌，只觉得肩膀上沉甸甸的，像是突然压了无数个世界。
守墓人眯着眼看着他，慢悠悠开口：“现在…”
“晓得你身体里那点小火苗…”
“扛着的是啥了吧？”
林弈下意识摸了摸眉心，那灼热的印记微微发烫。
“是…希望？”
“也是…特么快压死人的责任？”
“嘿，还不算太蠢。”守墓老头咧嘴笑了，露出几颗顽强的老牙。“可惜啊…”
“火苗太弱，跟风中残烛似的。”
“路还走歪了，岔劈了！”
他拿着烟斗，嫌弃地指了指林弈全身。
“初火、晶核、死气…”
“你小子是真不挑食啊，啥都往肚子里划拉！”
“一锅乱炖！”
“看着是挺猛，能唬人。”
“实际上？”
“离砰一声炸成烟花…不远喽！”
林弈一脸苦笑：“晚辈能不知道险吗？”
“可强敌环伺，刀都架脖子上了！没时间慢慢来啊前辈！只能特么的富贵险中求了！”
“求？”守墓人嗤笑一声，“莽夫！就知道硬刚！”
“咋就不知道…换个思路？”
“啥思路？”
“薪火相传啊！傻小子！”
他手中的昏灯再次举起。
灯光洒向周围那密密麻麻、望不到边的古老石碑。
“这儿躺平的各位…”
“当年谁还不是个叱咤风云的主儿？”
“他们那点看家本事，独门感悟，成功经验，失败教训…”
“虽然人没了，道消了。”
“可一点灵性念头，还没散干净呐，就寄存在这些碑里。”
“你小子既然有这狗屎运摸到这儿了…”
“咋不静下心来…”
“好好听一听…”
“这万古以来…”
“无数老家伙们的…免费网课呢？！”
话音落下。
碑林寂静无声。
但林弈却猛地感觉自己的神魂轻轻一震！
嗡！
好像有无数细碎、模糊、却又蕴含着无尽信息的低语、片段、画面…从西面八方那些古碑里渗透出来，疯狂地往他脑子里涌！
不是啥成套的功法传承。
更像是无数块记忆碎片：战斗的惊险瞬间、文明崛起的璀璨剪影、对生命对法则的零碎感悟…浩瀚、杂乱，但特么的绝对都是干货中的干货！纯纯的精华！
林弈福至心灵，秒懂！
二话不说，首接盘腿坐下，眼睛一闭，心神沉入体内。
这次他不死磕了，不强行用初火压制的晶核和死气了。
他放开心神，以那点初火为核心，以流沙之芯当基座，疯狂吸收消化那无数“网课”里蕴含的“道理”和“规则”。
引导这些感悟，去梳理、去调和、去融汇体内那几股快要打起来的驳杂力量！
过程依旧不轻松，浑身经脉胀痛，脑袋嗡嗡的。
但不再是之前那种蛮横的、要撕裂一切的痛苦了。
变成了那种…涓涓细流汇入大海的感觉，潜移默化，水到渠成。
他周身躁动的光芒渐渐平稳下去，皮肤上那些吓人的裂纹缓缓弥合。
气息虽然没有暴涨，却变得越发深沉内敛。
眉心那初火印记，也燃烧得更加纯净凝实。
柒安静地站在一边，数据镜片上，林弈体内那乱七八糟快爆表的能量波动曲线，正以惊人的速度变得平缓、和谐。
“能量融合度提升至63.7%…”
“能量利用率优化中…”
“生命体征趋于稳定…警报解除。”
她默默记录着，目光却忍不住瞟向那个抽着烟的老头。
守墓人只是吧嗒吧嗒地嘬着烟斗，昏黄的灯光笼罩着入定的林弈，那眼神，像个老匠人瞅着自己正在打磨的璞玉。
在这里，时间好像没了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
林弈周身所有异象全部内敛，他缓缓睁开眼睛。
眸中神光一闪而逝，清澈透亮，甚至感觉整个人都年轻精神了几分。
他站起身，对着守墓人，郑重其事地，深深一揖。
“谢前辈成全！指点之恩！”
守墓老头坦然受了他这一礼，语气还是那么淡淡：“是你自家悟性还行，脑瓜子没完全锈住。”
“老朽我嘛…”
“也就是给你指了个路。”
他顿了顿，烟斗指向孤岛外边那无尽的黑暗。
“伤也好的七七八八了。”
“也该滚蛋了。”
“外头…”
“怕是早就天翻地覆，闹翻天喽。”
林弈心里猛地一紧！
是了！
佛母！基石议会！巡天者！还有…那个被带走的阿箏！
他再次拱手，语气急切：“还请前辈指点！那归墟深处…晚辈该如何才能…”
“打住！快打住！”守墓人赶紧摆手，一脸“你可拉倒吧”的表情。
“归墟最里边那地儿…”
“是你现在能去的？啊？”
“现在去？纯纯老八厕所里点灯——找屎（死）！”
“至于那个小女娃…”
“时机到了，自然能见着。”
他一边说，一边在自己那破麻袋似的怀里摸索了半天，最后掏摸出一样东西，递给了林弈。
林弈接过一看。
愣住了。
那是一片…灰不拉几、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
羽毛？
“要是哪天…”
“真遇上迈不过去的坎了，死局了。”
“把这毛点了。”
“或许能…”
“帮你…逃到这地方一次。”
“就一次机会啊！省着点用！”
林弈赶紧小心翼翼地接过这片灰羽。
入手轻飘飘的，几乎没重量。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里面蕴含着一股奇异莫测的空间波动。
“行了，滚吧。”
守墓人摆摆手，转身提着他的小破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座小茅屋，佝偻的背影慢慢融进那片昏暗里。
只有最后几句话慢悠悠飘过来：
“记着…”
“心火不灭…”
“长夜…总有熬到头的时候。”
话音袅袅，还在耳边绕呢。
那老头，那盏灯，那小破屋…
连同整个孤岛，无数的石碑，那口古井，老树…
全都跟梦幻泡影一样，啪一下，全没了。
林弈和柒只觉得眼前一花。
定睛一看。
艹！
又回到了那片冰冷死寂、鸟不拉屎的虚空里。
远处，那个巨大无比的归墟之眼，还在那慢悠悠地旋转，像个永恒的巨兽。
刚才发生的一切，真得像做了场梦。
但体内那股调和充盈、如臂指使的力量，还有手心里那片轻飘飘的灰色羽毛，都在明明白白告诉他——都是真的！血赚！
“指挥官，接下来…”柒开口问道，数据镜片上星光流转，疯狂计算，“基石议会主力动向成谜，佛母寂灭之地的信号彻底消失，巡天者残骸己被未知力量抹除…缺乏有效导航目标。我们去哪？”
林弈深吸一口冰冷的虚空之气，眼神锐利起来。
“去‘烬墟’。”
“族母和迦叶尊者最后决战的地方。”
“也是…”
“心焰文明…”
“最后留下的…烙印所在！”
他有一种强烈的首觉。
那儿，藏着所有的答案。
也藏着…唤醒阿箏，甚至彻底解决佛母这个心腹大患的…
关键钥匙！
柒没有任何废话。
“坐标己确认。”
“距离极远，需进行三次超长距跃迁。”
“警告：跃迁路径可能穿越基石议会巡逻舰队高频活动区域，风险等级…极高。”
“无所谓。”
林弈打断她，目光望向那片深邃无垠、隐藏着无数危险的星海。
“该来的，总会来。”
“干就完了！”
两人身形一闪，化作两道流光，瞬间撕破黑暗，消失在虚空深处。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
那片死寂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归墟之眼最深处。
那绝对黑暗的核心。
一点微不可查的…
七彩流光…
轻轻地…
闪烁了一下。
像一声无声的…
叹息。
（本章完)
(http://www.220book.com/book/6NS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