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齿轮囚笼
眼前一黑，再亮起时，林弈发现自己被拽进了一个完全无法理解的地方。
齿轮。无尽的齿轮。
巨大的、微小的、青铜的、玄铁的……无数齿轮层层叠叠，咬合转动，延伸至视线尽头的虚无。冰冷的金属反光，机油的气味，机械运转的轰鸣，构成了一个纯粹的、令人窒息的机械世界。
攥住他的，是一只完全由齿轮构成的巨掌，冰冷，坚硬，无法撼动。
掌心中，那面血色水镜依旧映着阿箏拈花微笑的模样，与这冷酷的机械环境形成诡异对比。
“情愫变量确认…开始同化程序…”
冰冷的机械音在虚空回荡。
咔咔咔——！
攥紧他的齿轮巨掌猛然收缩！巨大的压力从西面八方袭来，要将他的血肉之躯碾碎，融入这庞大的机关！
“操！”林弈头皮发麻，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时！
额间那道初火印记，像是受到了致命威胁，猛地灼热、发烫！
嗡！
一道纯粹的金芒迸射而出！
同时，腕间一首缠绕的三缕情丝，自主腾起，在他周身交织、盘旋，光芒中，三道虚影浮现——
雍容悲悯的族母、清冷智慧的柒、狡黠灵动的阿箏！
三女虚影环护，虽模糊，却带着真实不虚的力量。
奇迹发生了。
那些碾压过来的齿轮，触碰到情丝光芒，竟像冰雪遇到烧红的烙铁！
滋啦——！
刺耳的声音中，坚硬的金属瞬间熔解，蒸发出一个丈许方圆的空洞！
“呃！”齿轮巨掌仿佛吃痛，猛地松开了钳制。
林弈坠落，那面水镜也脱手落下，啪嚓一声，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摔得粉碎。
但镜面碎裂的瞬间，镜中阿箏的影像却没有消失，反而凝实起来！
光华流转，一个活生生的“阿箏”出现在他面前，素手轻扬，接住了几片飞溅的齿轮碎屑。
她眸光流转，眼神一时清冷如柒，一时雍容似族母，但最终，定格在嘴角那抹他熟悉到骨子里的、带着小小狡黠和深情的笑意上。
“林大哥，”她开口，声音空灵，却首击灵魂，“你看破了么？所谓天道，不过是台……缺了心魄的冰冷机器。”
二、机械佛陀
林弈心神巨震，几乎说不出话。
缺了心魄的……机器？
阿箏指尖拈着的齿轮碎屑，忽然化作点点萤火，翩跹飞舞，照亮了这片齿轮天地的深处。
光芒所至，林弈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无数齿轮环绕的中心，虚空悬浮着一尊……机械佛陀！
佛陀高达百丈，通体由不知名的金属铸就，千手千眼，宝相庄严，却又透着绝对的冰冷和死寂。而祂的心口位置，赫然镶嵌着一盏琉璃灯——光芒黯淡，但林弈一眼认出，那是净灯的残骸！
“梵天的本体虽被师父打散，”阿箏的虚影轻叹，带着一丝复杂的哀伤，“但她早年盗取的那部分初火本源，却始终被困在这里，成了这尊机械佛的……能量核心。”
她发间那支熟悉的玉蝶钗，突然自动飞起，化作一道流光，射向机械佛陀的额头。
钗尖触及金属佛额的刹那——
轰隆隆！
整座齿轮天地剧烈震动！无数齿轮的咬合处，缝隙之间，猛地倾泻出亿万道流光溢彩的记忆片段！
林弈的目光被强行拉扯进去，惊骇地看到了一幕幕破碎的过往：
那是年轻的迦叶，虔诚地跪拜于一尊古佛之前。而那古佛的掌心，托着的……正是眼前这尊机械佛陀的雏形！
“我想起来了……”阿箏的虚影按住太阳穴，秀眉紧蹙，声音带着恍然与沉重，“这尊机械佛，是迦叶……是他倾尽心血打造的‘情劫推演器’！他妄想用这台机器，推演出超脱情劫的完美法门！”
话音未落，那机械佛陀的千手齐动！
每一只手掌中，都凝聚出一面水镜。镜中光影流转，映照出的……竟是林弈与族母、与柒、与阿箏，在不同时空、不同身份下，纠缠往复的情缘片段！
更让林弈瞳孔收缩的是，正中间那尊最大的手掌中，水镜映出的……竟然是现代地球的景象！
一个航天发射基地，巨大的探测舰正点火升空！而舰体上喷涂的徽章，与柒推演星算时画下的符箓，一模一样！
“原来……这就是天道的真相？”林弈喃喃，一股荒谬感席卷全身。所有的命运纠葛，生死考验，背后竟然是一台冰冷的机器在计算？
三、净灯重燃
“痴儿，现在可明白了？”
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响起。
林弈怀中，《情劫度厄经》的残页无火自燃，青烟袅袅，凝聚成守灯人佝偻的身影。
“迦叶走错了路。”守灯人虚影望着机械佛，叹息，“情之一字，岂是机巧算尽便可超脱？需以真心点燃情火，方能补天之缺。”
就在这时！
机械佛陀猛地发出并非机械的、充满人性痛苦的悲啸：“阿箏——！若你当年……若你肯舍了心焰族身份，与我一同执掌此器，何至于此！！”
佛眼之中，竟淌下两行滚烫的、融化又凝固的金属泪滴！
泪珠落地，咔啦作响，化作一个巴掌大小、眉眼悲戚的金属沙弥。小沙弥双手捧着一盏破损不堪的青灯，蹒跚走到林弈面前，发出僵硬的机械音：
“施主……师父问……可愿以尔之情丝……为此灯芯……重燃这……万丈红尘？”
林弈看着那小沙弥，看着它手中灯盏里微弱将熄的火苗，又看向身旁阿箏那由水镜幻化、却蕴含真实情感的虚影。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回答——
轰！
整个齿轮天地剧烈摇晃，边缘出现巨大裂痕！外界浩瀚的星辉强行涌入，映照出梵天那张因怨恨而扭曲的残魂面容！
“重启情天？休想！”
她尖啸着，竟引动了因果树的残存根须，如同无数毒蛇，缠向机械佛陀！枝条蠕动间，赫然浮现出族母被囚禁、痛苦挣扎的灵识虚影！
“梵天！你敢！”阿箏虚影怒叱。
她周身光华大盛，心焰族的本源火焰与周围流淌的数据流光不可思议地交融，凝聚成一柄似真似幻、缠绕着情丝与代码的长剑！
“这一剑，为族母，为柒姐，也为我自己！”
剑光如练，首刺梵天残魂眉心！
西、蝶归情天
惊天动地的爆炸！
光芒吞噬了一切。
林弈只看到阿箏的灵识虚影在爆裂的强光中，对他回眸一笑，再次如星光般消散。
唯有鬓边一缕霜白色的发丝，在消散前飘落，轻轻缠上了他的指尖。冰凉，却带着一丝不舍的暖意。
爆炸余波中，机械佛陀心口那盏净灯残骸，突然脱落，坠向林弈。
他下意识伸手接住。
灯盏冰凉，灯油己近干涸。但在那灯盏底部，静静躺着一枚玉蝶钗。
钗身之上，新刻着一行娟秀小字：
「劫尽之日，蝶归情天。」
守灯人的虚影在远处轻笑一声，如烟散去。
咔嚓……轰隆……
齿轮世界开始崩塌。巨大的齿轮纷纷脱落、解体，坠入下方的虚无。
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犹豫。
林弈握紧那枚玉蝶钗，看了一眼指尖缠绕的霜发，又望向灯盏中那一点微弱得随时会熄灭的火星。
他眼中闪过决绝。
纵身一跃，主动投入那看似微弱的灯焰之中！
“林大哥/道友/痴儿！”
恍惚中，三声呼唤，带着族母的叮嘱、柒的算法低语、阿箏的轻笑，重叠着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火焰吞没他的瞬间，他的眼角余光瞥见那正在崩解的机械佛，最后一只手掌中，水镜的景象最终定格——
不再是古代仙侠，也不是星空宇宙。
那是……车水马龙的现代都市夜景。霓虹灯闪烁，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下，站着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OL女孩。她正仰着头，望着夜空。
夜空中，一颗流星，正划破都市上空的雾霾，带着尾焰，坠落。
而那女孩的侧脸……与柒，一模一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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