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御前召见，是在三日后的紫宸殿。
相较于十里长亭的私宴，此地的气氛更加庄严肃穆，蟠龙柱下，文武百官分列，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殿中并肩而立的两位女子身上。有敬佩，有嫉妒，有审视，更有深深的忌惮。
龙椅上的皇帝，面容比之前更为清瘦，眼神却依旧深邃难测。他仔细聆听着卫昭慷慨激昂又带着几分痞气的战况禀报，以及沈知微冷静清晰、条理分明的政绩陈述与萧玦罪证呈报。
当那枚云爪铜印和与司礼监太监的密信被呈上时，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勾结宦官、陷害边将、甚至意图操纵兵权，条条都是死罪！
皇帝的脸色阴沉下去，手指轻轻敲打着龙椅扶手，久久不语。巨大的压力笼罩了整个大殿。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萧玦……辜负圣恩，罪不容赦。着革职拿问，交三司会审，严惩不贷。相关涉案人等，一并发落。”
“陛下圣明！”百官齐声应和。
然而，皇帝接下来的话，却让卫昭的心微微一沉。
“卫昭。”皇帝目光转向她，“你戍边有功，剿匪安民，整饬军务，揭发逆臣，确乃国之干城。然，行事过于刚猛，屡屡僭越，亦是不争之事。劫持军资，对抗御史，虽事出有因，然律法纲纪不可废。功过相抵，朕便不再追究。擢升你为镇北将军，总督北疆军政，望你日后谨言慎行，莫负朕望。”
总督北疆军政！这是实实在在的封疆大吏，权力远超之前的安民司正使！但“功过相抵”西个字，却又轻飘飘地抹去了她所有委屈和风险。
“臣，领旨谢恩！”卫昭压下心头复杂情绪，抱拳领命。
皇帝的目光又落在沈知微身上，审视良久，才道：“沈知微。”
“臣在。”
“你以女子之身，不避艰险，佐理边务，厘清账目，智破奸谋，更在危难之际舍身护将，忠勇可嘉。擢升你为户部右侍郎，兼领安民司总办，协理北疆及周边州府民生经济。望你不忘初心，继续为国效力。”
户部右侍郎！正三品大员！且仍兼领实权极大的安民司！这封赏不可谓不重！但将其调入户部，是否也有将其调离卫昭身边、分而治之的考量？
“臣，领旨谢恩。”沈知微躬身，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这巨大的擢升与背后的深意都未能让她动容。
“至于北疆安民司……”皇帝略一沉吟，目光扫过全场，“便依沈卿所奏，革新条陈，继续推行。一应事宜，由卫、沈二位爱卿，统筹办理。”
星笺云眠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没有收回安民司，反而给予了更大的支持，但却将卫昭钉在了北疆，将沈知微部分调回了京城。
封赏己毕，众臣以为事毕，正待松口气，皇帝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语气随意地问了一句：“朕听闻，二位爱卿在北疆，配合无间，同生共死，可谓……惺惺相惜？”
这话问得轻飘飘，却仿佛一块巨石投入深潭，瞬间在殿内激起无声巨浪！无数道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和探究起来。
两位功勋卓著的年轻女臣，关系过于密切，对皇帝而言，绝非好事。
卫昭心头一紧，正要开口，却被沈知微一个极其细微的眼神制止。
只见沈知微微微上前半步，垂首恭谨回答：“回陛下，北疆危局，非一人之力可解。臣与卫将军，只是恪尽职守，公私分明，一切所为，皆为陛下分忧，为江山社稷。不敢有丝毫懈怠，亦不敢有须臾忘公而徇私。”
她的话，滴水不漏，既承认了合作，又划清了公私界限，将一切都归结于“尽职”和“为公”，完美地避开了皇帝话语中的陷阱。
皇帝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而笑了笑，意味不明：“如此，甚好。退下吧。”
“臣等告退。”
走出庄严肃穆的紫宸殿，重新沐浴在阳光下，卫昭才发觉自己后背竟惊出了一层细汗。她看向身旁依旧冷静得可怕的沈知微，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佩服和后怕。
刚才那一刻，若是她来回答，恐怕只会嚷嚷“老子跟沈大人过命的交情怎么了”，那就正好落入了皇帝的忌惮之中。
京城的刀光剑影，果然比北狄的弯刀更难防。
“喂，”她碰了一下沈知微的胳膊，压低声音，心有余悸，“刚才差点着了道。”
沈知微微侧过头，阳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陛下乃九五之尊，帝王心术，平衡之道罢了。将军日后在京，需时时谨记。”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卫昭看着她清冷的侧脸，忽然咧嘴一笑，那股混不吝的劲头又上来了：“怕什么！反正以后你在户部捞钱，老子在北疆打仗，咱们俩里应外合，还怕那些宵小之辈？”
这话说得大胆又放肆，沈知微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唇角却忍不住微微扬起。
纵然前路艰险，君心难测，但只要她们彼此信任，携手并肩，便无所畏惧。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仿佛预示着未来更加波澜壮阔却也密不可分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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