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淼拆开包裹的手顿了一下。
那抹金色,不是金条,也不是金元宝。
木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套崭新的硬壳精装书,书脊上是烫金的隶书大字——《本草纲目》。
旁边,还有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大包,打开一看,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冰糖,在昏暗的屋里泛着晶莹的光。
这年头,书和糖,都是稀罕物。
尤其是这套书,纸张厚实,印刷清晰,一看就不是普通货色。
她拿起陆铭的信,又看了一遍。
字里行间,没提半句他打电话的事,仿佛那通扭转乾坤的电话跟他毫无关系。
他只是问她和弟弟好不好,让她别怕,然后就说起了生意上的事。
她的目光,落在信纸末尾那个小纸条上。
上面画着一只展翅的雄鹰徽章,旁边是个人名:马国强,县供销社采购科。
陆铭的意思很明白,这是他的人,是她可以用的路。
有了这层关系,进供销社的大门,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俞淼捏着那张小纸包,指尖着上面画的鹰。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纸条小心地叠好,和信一起,放进了她贴身的一个小布包里。
这个,是后路,是底牌。
可她不想第一步就亮出底牌。
她想试试,凭着自己手里的东西,能不能把供销社那扇铁门给敲开。
“勇子哥!”她朝院子里喊了一声。
后院墙头,侯勇麻利地翻了进来,他这几天几乎就住在俞淼家隔壁的空屋里,随叫随到。
“妹子,啥事?”
俞淼给他倒了杯水。
“帮我打听个人,县供销社的一把手,叫什么名,是个什么脾气?”
侯勇一听“供销社”三个字,头就摇得像拨浪鼓。
“妹子,你真想走这条路啊?我劝你还是算了吧。”
“你先说说看。”俞淼不理会他的泄气话。
侯勇喝了口水,咂咂嘴。
“供销社主任,叫王建国。那人,嘿,是个老革命,当年打过仗的,脾气又臭又硬,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
“他最瞧不上的,就是咱们这种在外面倒腾东西的,管咱们叫‘投机倒把分子’。谁要是敢跟他提合作,让他把咱们的东西放柜台上卖,他能首接拿扫帚把人打出来!”
侯勇越说越来劲,压低了声音。
“我跟你说,县里好几家国营厂子想走他的门路,送礼都送不进去!那人油盐不进,死脑筋一个!”
他看俞淼还在认真听,急了。
“妹子,这真不是开玩笑的!他的门,比县大院的门还难进!咱们别去碰一鼻子灰了。”
俞淼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没说话。
侯勇以为她听进去了,又补充了一句,想让她彻底死心。
“再说,他那样的人,能看得上咱们这小打小闹的东西?他老婆脸上的斑都跟地图似的,找了多少大夫都没看好,也没见他到处去寻摸什么偏方神药。人家根本不信这个!”
俞淼敲桌子的手指,停了。
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
“勇子哥,你刚才说什么?他老婆脸上有斑?”
“是啊,黄褐斑,一大片,好多年了。县里的干部家属圈里谁不知道啊。”侯勇没明白她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
俞淼笑了。
她站起身,在屋里走了两步。
“行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啥了?”侯勇一脸懵。
俞淼没回答他,而是转身进了里屋,没一会儿,拿出来三个小瓷瓶。
这三个瓷瓶,比之前卖的都要精致一些,里面的膏体颜色更深,透着一股更浓郁的药香。
“勇子哥,你去找强哥,把这三瓶给他。”
“给他?让他卖?这回出什么价?”侯勇以为又有生意了。
“不卖。”俞淼摇头,“你告诉强哥,这三瓶是特制的,效果比之前的强三倍。让他帮我送一份礼。”
“送礼?送给谁?王建国?”侯勇更糊涂了,“不是说他油盐不进吗?”
“不送给他。”俞淼的眼睛眯了起来,“你让强哥想办法,把其中一瓶,送到供销社孙副主任的老婆手里。”
侯勇脑子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孙副主任?那不是王建国的死对头吗?这两人在单位斗了好几年了!你这……你这是干啥?”
“你就告诉强哥,送的时候,别提我,也别提玉容膏。就说是他从别处淘来的稀罕玩意儿,让孙家嫂子试试。”
俞淼把瓷瓶塞到侯勇怀里。
“剩下的两瓶,让强哥自己留着,一瓶他自己用,另一瓶,送给他最想送的人。”
侯勇抱着三个金贵的瓷瓶,感觉脑子不够用了。
“妹子,你这绕来绕去的,到底想干啥啊?”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正门敲不开,咱们就让他自己来开后门。”
俞日淼又交代了一件事。
“还有,你出去放个风声。就说我这玉容膏,以后不零卖了,或者说,很少很少拿出来卖了。因为找到了大销路,货都供不应求。”
“啊?不卖了?那外面那些人不得疯了?”侯勇惊道。
“就是要让他们觉得,这东西,以后是有钱也买不着的稀罕物。”
侯勇看着俞淼,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自己这妹子的心眼,比蜂窝煤的眼儿还多。
他拿着东西,晕晕乎乎地去找强哥了。
强哥听完侯勇的转述,捏着那小瓷瓶,在屋里踱了半天步。
他把瓷瓶打开,闻了闻,又用小指头蘸了一点点,抹在自己手背一道陈年刀疤上。
膏体温润,很快就融进了皮肤里。
他盯着那道疤看了半晌,突然笑了。
“你这妹子,是个做大事的人。”他对侯勇说,“这事,我办了!”
……
几天后,县城百货大楼。
几个干部家属正围着新到的布料挑挑拣拣。
“哎,你们看,那不是孙副主任家的嫂子吗?”一个眼尖的女人捅了捅旁边的人。
众人回头一看,都愣住了。
供销社的孙副主任姓孙,他老婆叫李爱华。以前的李爱华,人长得不难看,就是脸上那片黄褐斑太扎眼,显得人又黄又老。
可今天的李爱华,穿着一件新做的的确良衬衫,头发烫得整整齐齐,关键是那张脸!
白净,透亮,之前那片碍眼的黄褐斑,竟然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整个人像是年轻了十岁,容光焕发。
“天哪!爱华,你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一个跟她相熟的家属冲过去,拉着她的手,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脸。
李爱华被众人围着,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矜持地笑了笑。
“哪有什么灵丹妙药,就是朋友送了瓶雪花膏,说是什么祖传的方子,我就随便抹了几天,没想到还真管用。”
“什么雪花膏这么神?哪儿买的?叫什么牌子?”
“快告诉我们!”
女人们瞬间沸腾了,把李爱华围得水泄不通。
“哎呀,我也说不好,就是一个小瓷瓶,上面也没写字。我那朋友也说,这东西金贵得很,外面买不着。”李爱华越是这么说,众人就越是心痒。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县城的干部家属圈。
当天晚上,供销社家属大院。
王建国骑着他那辆二八大杠回到家,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
他老婆赵丽华坐在饭桌边,没开灯,屋里黑漆漆的。
“怎么了这是?饭不做,灯不开的。”王建国放下公文包,去拉电灯的拉绳。
“啪嗒”一声,灯亮了。
赵丽华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王建国心里咯噔一下。
“谁惹你了?”
赵丽华没说话,起身从柜子上拿过一面小镜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镜子里,映出她那张布满黄褐色斑点的脸。
“老王,”她声音带着哭腔,“我这张脸,是不是没法要了?”
王建国皱起眉:“又胡思乱想什么?这么多年不都这样过来了。”
“是啊,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赵丽华的声音猛地拔高,“可别人不是啊!”
她站起身,指着门口的方向。
“今天,我去水站打开水,碰见纺织厂的刘姐了!她说,孙副主任家的李爱华,脸上的斑全没了!人跟画报上的人一样!”
“她说,整个百货大楼的人都看见了!都说她用了什么神仙膏!”
赵丽华转过身,死死地盯着王建国。
“老王,你天天在单位,你就没看见?你跟孙副主任一个院里办公,你就没听见点风声?”
王建国被问得一愣。
他还真没注意。
他一个大男人,哪会去关心别人老婆的脸。
“你也是供销社的主任!人家孙副主任能搞到的东西,你为什么就搞不到?!”
赵丽华越说越委屈,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我跟着你,苦了这么多年,没跟你抱怨过一句。可现在,我就是想要一瓶能治脸的药膏,就这么难吗?!”
“老王,你告诉我,我这张脸,是不是就得烂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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