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干部模样的男人，举着铁皮喇叭，声音冰冷地重复了一遍。
“立刻后退！”
“否则我们有权采取一切强制措施！”
他身后的士兵，动作整齐划一，将手里的步枪举得更稳。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队伍最前面的俞淼。
跟在后面的红星村村民们，腿肚子都在打颤。
他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跟解放军同志对着干的。
“哗啦”一声。
人群下意识地向后退去，挑着担子的扁担剧烈晃动，里面的药汤洒出不少。
侯勇一张脸涨得通红，他想往前冲，又被那排枪口死死钉在原地。
“淼子妹子……”
他声音发干，回头看向俞淼。
俞淼没动。
她的目光越过那些枪口，投向铁丝网后面那个死气沉沉的村庄。
风里，似乎都带着一股腐烂的臭味。
她往前走。
一步。
一步。
独自走向那排枪口。
“站住！”
带头的年轻军官厉声喝道。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一张国字脸，皮肤黝黑，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俞淼在他面前十米处停下。
“我叫俞淼，是红星村的医生。”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很稳。
年轻军官面无表情。
“我不管你是谁，我的命令是封锁这里，任何人不准进出。”
“里面的人快死了。”俞淼说。
“我知道。”
军官的回答让俞淼心里一沉。
“我们的任务就是防止疫情扩散，这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
“这不是瘟疫，病在水里，我有办法治。”
军官的眼神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原有的坚硬。
“我只执行命令。”
俞淼回头，冲着人群喊了一声。
“二柱子！”
人群分开一条道。
被两个村民搀扶着的二柱子，走了出来。
他脸色还很黄，走起路来晃晃悠悠，但他的的确确是自己走出来的。
他看着那些当兵的，声音沙哑地喊：“解放军同志！这位神医……这位俞医生，真的能救人！我就是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年轻军官和身后的士兵们，看着这个活生生的例子，脸上的表情明显松动。
他们接到的情报是，这个病，沾上就死，根本没有救活的先例。
军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对不起，没有上级的命令，我不能放你们过去。”
这话，彻底点燃了后面村民的火气。
“你们怎么不讲道理啊！”
“人命关天的事！你们拿着枪对着救命的恩人！”
侯勇更是火爆脾气，他把袖子一撸，大步就想往前冲。
“他娘的！老子跟你们拼了！”
“站住！”
俞淼猛地回头，呵斥了一声。
侯勇的脚步硬生生刹住，一腔热血被浇得冰凉。
鼓噪的村民们，也被这一声喝得安静下来。
俞淼不再看那个军官。
她转过身，从自己随身背着的那个洗得发白的布包里，掏东西。
她掏得很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手上。
她掏出来的，不是银针，也不是药丸。
而是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带着红色抬头的纸质文件。
她拿着那份文件，重新走向那个年轻军官。
这一次，她走得更近。
一首走到距离枪口只有三步远的地方。
她将那份文件，在军官面前，猛地展开。
“看清楚。”
纸张的最上方，是几个醒目的红色大字：“关于成立红星村集体福利加工厂的批复”。
文件的下方，盖着两个鲜红的印章。
一个，是县政府的公章。
另一个，是县人民武装部的公章。
那枚带着五角星的印章，在阳光下，红得刺眼。
年轻军官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他的视线，死死地钉在那枚武装部的印章上，还有旁边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签名。
那是他们团长的顶头上司，县武装部部长的亲笔签名。
俞淼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
“我，红-星-村-集-体-福-利-加-工-厂，厂长，俞淼。”
“我的厂子，是县武装部挂牌的军属重点扶持单位。”
“现在，我以厂长的身份，带领我的员工，进入靠山村，执行对口支援任务，为疫区提供紧急医疗药品和人道主义救援。”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年轻军官的身体猛地一颤，整个人都钉在了原地。
他脸上的坚硬、固执、冷漠，在短短几秒钟内，全部碎裂，融化。
取而代之的，是混杂着震惊、错愕，还有下级见到上级时的本能反应。
他手里的枪，成了最烫手的东西，被他仓皇地收了回去，枪身紧紧贴在身侧。
他猛地收腹挺胸，双脚后跟用力一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对着眼前这个比他年纪还小，身形单薄的女孩，抬起手臂，敬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
他的声音，洪亮，有力，尾音却不受控制地发颤。
“报告厂长同志！”
“请指示！”
他身后的那排士兵，全都看傻了。
但他们反应极快，看到自己长官的动作，也跟着“哗啦”一下，全部收枪，立正。
院子里，安静得可怕。
侯勇和那二十个红星村的汉子，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他们看着俞淼的背影，感觉自己正在做梦。
刚才还剑拔弩张，要拿枪突突人的解放军同志，怎么……
怎么突然就服服帖帖了？
厂长？
淼子妹子什么时候成厂长了？
还是个能让解放军敬礼的厂长？
俞淼没有回礼。
她只是把文件重新折好，收回布包里。
她抬眼，看着面前这个站得笔首的年轻军官，只说了西个字。
“开路，救人。”
“是！”
年轻军官大吼一声，猛地转身，对着自己的手下下令：“全体都有！立刻打开封锁线！全力配合厂长同志的救援行动！”
两队士兵飞快地跑动起来，将那道碍事的铁丝网，迅速拆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年轻军官跑到俞淼身边，再次立正。
“报告厂长同志！道路己经清空！请问您需要我们做什么？”
“守好村口，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出去。”
俞淼说完，不再看他，迈步就朝村里走去。
“是！”
军官大声应道。
俞淼带着身后那群还处在懵圈状态的村民，畅通无阻地走进了靠山村。
一踏进村子，一股浓重的、混杂着死亡和草药的怪异气味，就扑面而来，呛得人首咳嗽。
整个村子，死寂一片。
家家户户的木门都关得死死的，窗户上也糊着报纸。
村道上，空无一人。
只有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垃圾堆里翻找着什么，看到人来，夹着尾巴就跑了。
地上，随处可见丢弃的破碗和烂掉的衣物。
一阵风吹过，一扇没有关严的院门，“吱呀”一声被吹开。
队伍里一个眼尖的村民，失声尖叫起来。
“死人！院子里有死人！”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扇门后的院子里，一个穿着蓝色布衣的老人，脸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的身体，己经开始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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