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凝土碎块在鞋底发出喀喇声响，林夏扶着倾斜的墙体喘息。身后街道传来追兵拖拽金属的刺耳噪音，那是 "猎人" 团伙特有的铁链声 —— 三天前在曙光公社突围时，她用酒精引燃的实验室爆炸不仅摧毁了基因样本，也彻底激怒了那个持有母亲钢笔的首领。陈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进楼道阴影。透过破碎的落地玻璃窗，城市像被啃噬的蛋糕，的钢筋如骨骼刺向铅灰色天空，而更远的北方，山脉轮廓线却异常清晰。
"看那里。" 陈默的声音压得很低，喉结在布满胡茬的脖颈间滚动。他指向望远镜视野里的褶皱地带 —— 本该被灰绿色菌丝覆盖的山脊，竟呈现出一种近乎不真实的浓绿。那些植被不是末世常见的畸变植物，而是健康的冷杉与灌木，在孢子弥漫的空气中像一块被遗忘的翡翠。林夏接过望远镜时，镜筒还残留着陈默掌心的温度，而目镜里的绿色却让她指尖发冷。
"地图上标记的 ' 绿色区域 '..." 她喃喃自语，帆布背包里的防水地图被汗水浸出褶皱。那是从曙光公社废墟里找到的军事地图，北方山脉被红笔圈出，旁边用俄文标注着 "免疫者庇护所？" 的疑问。三个月前真菌爆发时，这类谣言像孢子一样在幸存者中飘散，但没人能证实。此刻亲眼所见的生机，却比任何传言都更具冲击力。
陈默从腰侧拔出改装过的霰弹枪，枪管在天光下泛着冷光："军方的把戏。" 他蹲下身检查卡车轮胎的磨损情况，裤腿卷起处露出旧伤愈合的疤痕，"当年他们处决我女儿时，就用 ' 安全区 ' 当诱饵。"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指节在枪托上攥得发白。林夏看见他后颈暴起的青筋，像被惊扰的菌丝。
废弃卡车的驾驶座布满鸟粪，林夏用酒精棉擦拭方向盘时，发现仪表盘上凝固的血迹 —— 不知是哪个绝望的前主人留下的最后印记。陈默将一罐压缩饼干扔给她，铝罐砸在掌心发出沉闷的声响。
"往南走，沿海岸线找未被污染的渔港。"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条曲折路线，"北方山脉是军事管制区，就算没有 ' 猎人 '，也有巡逻队和... 那些东西。" 他指的是潜伏在山区的 "循声者"，那种依靠次声波定位的感染者，在寂静的山林里比任何陷阱都危险。
林夏咬开饼干包装，碎屑掉在地图的红圈上。她想起母亲被军方带走时的眼神，那支刻着名字缩写的钢笔被塞进她掌心，冰凉的金属还残留着母亲的体温。"我母亲是生物研究员，" 她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车厢里显得有些飘忽，"小时候她带我去过北方山区的秘密实验室，说那里有 ' 改变世界的钥匙 '。" 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回：童年的雪地里，母亲穿着白色实验服，在松树下采集土壤样本，远处的山体里隐约有金属结构的反光。
陈默突然发动卡车，引擎发出嘶哑的轰鸣。"钥匙？" 他冷笑一声，换挡时齿轮摩擦声格外刺耳，"军方的钥匙从来只开两种门 —— 监狱和坟墓。" 挡风玻璃外，几只 "奔跑者" 被引擎声吸引，正从街道废墟中窜出，关节扭曲的西肢在地面拖出火星。
"但钢笔..." 林夏从口袋里掏出那支钢笔，笔帽上的百合花纹路在微光中闪烁，"在曙光公社首领办公室看到它时，他桌上的实验报告提到 ' 山区基因库 '。" 她没说出口的是，报告边缘还画着与母亲实验室同款的真菌培养皿草图。
卡车猛地冲出停车场，撞飞挡路的混凝土块。陈默目视前方，侧脸在后视镜里显得格外冷峻："你母亲是被军方带走的，林夏。别忘了这点。" 但他脚下的油门却不自觉地向北偏转，轮胎在柏油路上留下黑色胎痕。
黄昏时分，卡车停在海拔两千米的盘山公路上。林夏踩在落满松针的地面，空气中终于闻不到熟悉的孢子腥气，取而代之的是松脂与泥土的清香。她蹲下身，指尖触碰到一株野生蕨类 —— 叶片完整，没有被菌丝侵蚀的孔洞。
"看这个。" 陈默指着路基旁的金属标牌，锈迹斑斑的表面依稀能辨认出 "军事管理区 禁止入内" 的字样，标牌下半部分被某种力量撕扯变形，像是被 "巨无霸" 感染者蛮力破坏的痕迹。林夏突然想起母亲实验室里的警示标语，同样的红底白字，挂在培养真菌样本的隔离舱外。
记忆的闸门被彻底推开：七岁那年，母亲带她来山区，不是为了采集样本，而是为了销毁什么。她躲在实验室外的灌木丛里，看见母亲将一叠文件塞进焚烧炉，火苗中跃动着绿色的荧光 —— 那是真菌孢子燃烧的特有光芒。远处传来军车轰鸣时，母亲将一个金属盒子塞给她，盒子里装着这支钢笔，还有一张写着 "去北方，找 ' 绿芽 '" 的字条。
"陈默，"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我母亲说的 ' 绿芽 '，可能就是指这个绿色区域！" 风吹过树林，松针簌簌落下，在她发间沾染上自然的气息。陈默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指尖触到她因激动而发烫的皮肤。
"如果这是陷阱，" 他的声音低沉而认真，"我会先把你送出去。" 他从背包里取出自制的火焰喷射器，检查燃料罐的阀门。林夏看见他手腕内侧的旧伤疤 —— 那是为了保护女儿被感染者抓伤的痕迹，如今疤痕周围的皮肤呈现出异常的淡粉色，像是对真菌有某种抗性。
卡车在暮色中继续爬升，盘山公路两旁出现越来越多的废弃岗哨。林夏在一个岗亭里找到半张烧毁的值班表，日期停留在真菌爆发前一周，值班人员名单里有一个熟悉的名字 ——"张岚"，那是她母亲的同事。
"看这个。" 陈默蹲在地上，用匕首拨开落叶。泥土中埋着一枚生锈的狗牌，上面刻着军方编号，还有一个小女孩的涂鸦笑脸。他的手指在笑脸上轻轻划过，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林夏知道，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 那个同样喜欢在军牌上画笑脸的孩子。
远处的山谷里突然亮起灯光，不是感染者眼中的荧光，而是规律性闪烁的探照灯。陈默立刻熄灭卡车引擎，两人趴在草丛中观察。山谷深处有一片被高墙围起的区域，墙体上缠绕着未被真菌侵蚀的绿色藤蔓，几栋低矮建筑的窗户里透出暖黄色的光。
"真的有庇护所..." 林夏的心跳加速，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但陈默却皱紧眉头，手指指向高墙角落的岗楼 —— 那里架设着重型机枪，枪口正对着山谷入口。
"防御太严密了。" 他低声分析，"如果真是给免疫者的庇护所，没必要设这么多武装。" 他从背包里取出陆远的 "燃烧笔记"，翻到记录真菌弱点的那一页，纸张边缘还留着被火焰灼烧的痕迹。林夏注意到笔记空白处有陆远后来添加的批注："山区真菌核心？地核磁场异常？"
就在这时，山谷里传来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探照灯的光束扫过山坡，照亮了一群正在攀爬高墙的身影 —— 不是感染者，而是穿着破旧防护服的幸存者，他们被岗楼里的机枪手逐一击倒。林夏捂住嘴，强忍着尖叫的冲动。
陈默抓住她的手腕，眼神锐利如刀："看到了吗？这就是军方的 ' 庇护所 '。" 他拽着她退回卡车，发动引擎时，方向盘在他掌心剧烈颤抖，"他们不是在保护免疫者，是在... 捕猎。"
卡车在黑暗中掉头，车轮碾过那枚刻着笑脸的狗牌，发出令人心悸的碎裂声。林夏将脸贴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远处的绿色区域在后视镜里逐渐缩小，像一颗正在熄灭的虚假希望。
"我母亲可能也被关在里面。" 她突然说，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陈默没有回头，只是将车内唯一的水壶递给她。壶身刻着他女儿的名字缩写，如今被他用刀划得模糊不清。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 他将地图铺在膝盖上，用钢笔（不是林夏的那支，而是从 "猎人" 尸体上捡来的普通钢笔）在绿色区域周围画圈，"陆远的笔记提到地核磁场，可能那里的地质结构特殊，真菌无法存活。但军方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设陷阱？"
林夏突然想起母亲塞进钢笔里的微型芯片 —— 她曾在曙光公社用 X 光片看过，芯片里存储着复杂的基因图谱。她从脖子上摘下钢笔项链，金属吊坠在颠簸的车厢里轻轻摇晃。
"也许不是陷阱。" 她喃喃道，"也许是... 最后一道防线。" 她想起母亲日记里的一句话："当世界被真菌覆盖，我们只能在地球的伤口上寻找解药。" 北方山脉的地核磁场，会不会就是地球的 "伤口"？
卡车停在一处废弃的气象站旁。陈默下车检查轮胎时，林夏在气象站的废墟里找到一本 1980 年代的地质勘探日志，其中一页用红笔圈出了北方山脉的地磁异常区，旁边写着："此处可能存在古代陨石撞击坑，地核能量溢出。"
"陈默，" 她拿着日志冲出去，"你看这个！如果地核能量能抑制真菌，那绿色区域就不是假的，只是... 被军方控制了。"
陈默接过日志，借着手电筒的光仔细阅读。风吹过气象站残破的风向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良久，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林夏从未见过的复杂光芒。
"林夏，"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女儿被处决前，曾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 爸爸，去北方，找绿色的星星 '。" 他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张早己泛黄的纸条，上面用稚嫩的笔迹画着一颗绿色的星星，旁边还有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林夏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想起母亲的字条，想起陆远的笔记，想起气象站的勘探日志。所有线索像散落的孢子，此刻在她脑海中汇聚成一个模糊却惊人的图案。
"绿色区域是真的。" 她轻声说，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但不是庇护所，是... 实验室。一个利用地核能量研究免疫基因的实验室。我母亲和你女儿提到的 ' 绿芽 ' 和' 绿色的星星 '，可能都是指这个。"
陈默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夏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然后，他突然将那张画着笑脸的纸条塞进林夏掌心，转身走向卡车。
"天亮后，" 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我们去看看那片 ' 绿色的星星 '。"
卡车再次启动时，东方的天空己经泛起鱼肚白。林夏握着那张温暖的纸条，看着陈默专注驾驶的侧脸，突然意识到：他们寻找的或许不是一个安全的庇护所，而是一个真相 —— 一个关于母亲、关于女儿、关于在末世中如何选择生存的真相。而远山那片的绿色，既是希望的灯塔，也是通往更深层阴谋的入口。
当第一缕阳光越过山脉时，卡车轮胎碾过了地图上那个红色的圆圈。林夏将钢笔紧紧攥在手心，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首达心脏。她知道，无论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他们都必须走进那片绿色的谎言，因为那是唯一一条可能通往 "未诞生的春天" 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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