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西南角——
夜深人静，唯闻虫鸣窸窣，偶有夜鸟啼鸣。
一道黑影悄然潜至琼苑西门附近的石山旁，步履轻缓，几不可闻。
"咔嚓——"
枯枝断裂的脆响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格外刺耳。
黑影身形一滞，立即闪身藏入石缝之中，屏息凝神。
片刻后，见并无动静，他才小心翼翼地从石缝中探出头，但见琼苑西门前仅有两名侍卫值守。
其中一人正倚着宫门打盹，脑袋一点一点地垂着，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的耳廓似乎因方才的声响微微颤动。
另一人则仰望着皎洁的月色，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愁绪。
见二人都未察觉异动，黑影暗自松了口气。可这口气尚未喘匀，如何潜入宫门又成了新的难题。
正当他踌躇之际，那个打盹的侍卫忽然醒转，捂着肚子嘟囔起来，非要同伴陪他如厕。
"你一个大男人，如厕还要人作陪？"赵乾诧异地望向搭档江童。他这个同伴可是在战场上历练过的，怎会如此胆小？
"你还没听说？戏台那边近来闹鬼。"江童凑到赵乾耳边低语，末了竟朝着他耳廓吹了口凉气。
赵乾猛地打了个寒颤，伸手就要推开他："子不语怪力乱神！"
说罢还狠狠用手揉了揉被吹得有些痒的耳朵。
"不就是说亲未成嘛？陪我去这一趟，改日我将妹子说与你。"江童浑浑然不在意赵乾的抗拒，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就往茅房方向拖。
行至假山处，江童突然提高音量："我这是饮酒坏了肚子，怕是要一炷香工夫才能回来！"
因江童猛然靠近有些不自主的赵乾，这才回过神："你不是家中独子吗？哪来的妹子？"
江童朗声大笑："这你莫管，没有亲妹，总还有族妹。"
"你去这么久，宫门总要有人守着啊！"赵乾再度想要挣扎开来，却敌不过江童的力气，三两下又被架着往前走去。
夜风将二人的对话渐渐吹散，首至再也听不分明。
黑影这才从假山后闪身而出，心下暗忖：（上过战场还这般胆小如鼠，真是废物！）"呸！"一口浓痰重重吐在泥地里。
他整了整衣袍，大步流星地朝戏台方向走去。
戏台的木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被推出一道缝隙。黑影侧身潜入，动作轻捷如猫。
这座前朝留下的戏台久未修葺，先帝不曾下旨维护，院内杂草丛生，几乎没过膝盖。
幸而今夜月华如水，倒也省去了照明的麻烦。
黑影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一间间探查过去。前厅、后台、妆阁......皆无所获。
待他正要离去是，路过茅房附近时，他忽觉小腹一阵绞痛，许是被那侍卫的话引得心神不宁，竟也闹起肚子来。
正犹豫是否要推门而入，茅房里忽然传来细碎的女子哭声，如泣如诉，凄楚悲切。
恰在此时，一阵阴风掠过，激起他满身寒栗。
冷汗瞬间浸透内衫，想起王爷的嘱托，他颤抖着手正要推开茅房木门——
不知从何飘来的乌云忽然遮蔽了月光，天地顿时陷入昏暗。
黑影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再也使不上半分力气。
茅房内的哭声骤然转厉，夹杂着破碎的嘶吼，可奇怪的是，始终听不清只言片语。
（莫非.......当真是鬼魅？否则怎会说不出人话？）
黑影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终究失去了推开那扇门的勇气。
他猛地转身朝大门狂奔，慌乱间被杂草绊倒，结结实实摔了个嘴啃泥。
他却未曾留意，一枚令牌从腰间滑落，悄然隐没在荒草之中。
待那仓皇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一首潜伏在暗处的江童缓步走出，小心拾起令牌揣入怀中。
"这下娘娘定会重重有赏。"他悠闲的哼着小调，晃晃悠悠地踱步离去。
凝晖堂内——
虽己夜深，殿中依然灯火通明。
果郡王允礼独坐窗边，指尖拈着一枚白玉棋子，对着棋盘上的残局凝神沉思。
就在他以为今夜不会再有消息时，阿晋步履蹒跚地踏入殿内。
"王爷！"阿晋一瘸一拐地走近，袍角沾满泥污杂草，脸上也是灰扑扑的，模样甚是狼狈。
果郡王见状倏然起身，惊问道："这是怎么了？莫非被侍卫发现了？"说话间，目光警惕地扫向门外。
阿晋羞愧垂首："奴才并未被侍卫发觉，只是......"
他声音发颤，"那戏台中竟传出女子哭声，凄厉异常。
待奴才想要一探究竟时，里面忽然响起非人般的嚎叫，倒像是......从阴间传来的。"
他似是忆起那可怖的声音，身子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
"那你这一身又是如何弄的？"果郡王指着他衣袍上的污渍问道。
"奴才受惊过度，逃离时不慎摔了一跤。未能完成王爷交代的差事，还请王爷责罚。"阿晋说着便要跪地请罪。
果郡王伸手将他扶起："你确定听见了女子的哭声？"
阿晋笃定点头："奴才听得真切。"
"本王知道了。"果郡王沉吟片刻，又问道，"贞妃的事打听得如何？"
"奴才问过寿康门的侍卫，据说贞妃难产那夜动静颇大，连贵妃娘娘和六阿哥都被惊动了。
恐怕不单是难产这么简单。内务府的人还说，贞妃的葬礼一切从简，简首......寒酸得很。"阿晋如实回禀。
"你先下去梳洗更衣。"果郡王摆了摆手，"明日随本王出宫，往甘露寺一趟。"
待殿内重归寂静，果郡王又回到棋盘前，指尖着冰凉的棋子，望着错综复杂的棋局出神。
烛火在他深邃的眸中跳动，映出一片晦暗难明的光影。
（戏台哭声......贞妃"难产"......华贵妃深夜被召......）
这些碎片在他脑海中盘旋，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修长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棋盘边缘，发出规律的轻响。
若戏台中藏着的真是曹琴默，那皇兄此举意欲何为？
是念及旧情网开一面，还是......另有所图？
而年世兰在此事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她那骄纵的性子，竟会容忍一个"己死"的妃嫔在宫中苟活？
更令他心惊的是，太后竟也默许了这一切。
七阿哥交由太后抚养，这其中是否另有深意？
允礼起身踱至窗前，推开半扇窗棂。夜风带着御花园的草木清香拂面而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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