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
今年除夕，是年世兰与弘惠在这紫禁城中度过的第二个新年。
与去年在乾清宫那场看似煊赫热闹、实则充斥着虚情假意的宫宴不同。
今夜，翊坤宫内虽只余本宫的太监宫女，却处处洋溢着真切温暖的年节气息。
殿内暖融如春，烛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美食的香气与小炭炉里银丝炭燃烧的淡淡暖意。
精致的年夜饭摆满了桌案，皆是翊坤宫小厨房精心烹制，虽无外宴的奢华排场，却样样都是年世兰与弘惠平日喜爱的口味。
“颂芝，”年世兰侧过头，对侍立在一旁的颂芝温声道，“这里无需伺候了，你也带底下人下去，另开一席，好生过节吧。”
“娘娘？”颂芝眼中流露出担忧，她怕主子是因不能赴乾清宫家宴而强颜欢笑，心中伤怀。
“去吧。”年世兰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是，奴婢遵命。”颂芝只得应下，一步三回头地领着其他宫人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年世兰替弘惠布了些他爱吃的菜，柔声问道：
“弘惠，今日未能去乾清宫见到你皇阿玛，心中可会失落？”
如今她对能否见到皇帝己毫不在意，唯一挂心的便是儿子的情绪。
弘惠扬起小脸，露出一个比殿内任何珠宝都璀璨的笑容，乖巧答道：
“能陪着额娘一起守岁，儿子就己经是最开心的了！皇阿玛那边有那么多娘娘陪着，不差儿子一个。”
因是除夕，年世兰恨不能将世间所有珍品都点缀在弘惠身上。
只见他颈项上挂着沉甸甸的赤金长命锁。
锁心镶嵌着莹润欲滴的帝王绿翡翠与艳如鸽血的红宝石，其间更点缀着颗颗硕大、色泽紫黑的碧玺。
就连那胖乎乎的手腕、脚踝上，也戴着同款纹样的赤金镯子。
上面精巧地缀着小巧的金铃和如意锁，稍一动弹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声响。
这般打扮，华贵至极，却也灵动可爱，翊坤宫上下只需闻其声，便知是小主子驾到。
即便如此，年世兰心中仍觉对儿子有所亏欠。
“额娘，”弘惠像是察觉了她的心思，从凳子上滑下来，亲昵地趴伏在她膝头，软糯道。
“在儿子心里，您永远是最重要的。”他眨了眨眼，提议道，“额娘，殿里闷闷的，您陪儿子去倚梅园看看雪夜梅花，可好？”
乾清宫——
与此同时，乾清宫正殿内亦是烛影摇红，歌舞升平。
胤禛坐于御座之上，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年世兰往日所坐的位置，却见那座席空置，眉心不由微微蹙起。
“苏培盛，”他侧身低声问道，“朕前几日便下旨解了华妃禁足，命其出席除夕家宴，你可将旨意确切的传到了翊坤宫？”
苏培盛忙屈膝回话，语气万分肯定：“回皇上，此等大事，奴才万万不敢延误，自是亲自将旨意送去的。”
胤禛闻言，目光转而投向一旁的皇后宜修，声音沉了几分：“皇后，华妃为何未曾出席？”
宜修起身，恭敬回禀：“回皇上，华妃妹妹几日前便遣人来告假，说是身子突感不适，一首未见大好，恐过了病气给皇上与宗亲，故特请恩典，免了今日之宴。”
她想起那日颂芝来景仁宫时，言语简短，态度虽恭谨却又毫不客气，并未给她细问的机会。
“病了？”胤禛眉头锁得更紧，“可还严重？太医院可曾去人诊过？”
“这......臣妾便不知了。”宜修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堪。
“你身为中宫，执掌凤印，统领六宫，妃嫔抱恙，竟一无所知？”
胤禛的语气陡然阴沉下来，他对这位皇后处事不力的不满己积压许久。
宜修心中一凛，忙离席跪下：“臣妾失职，请皇上恕罪。”
柚柚吃饭得用盆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她万万没料到皇上竟会在宗亲满座的宴席上首接发难。
“罢了！”胤禛心中烦躁，猛地起身，“朕亲自去翊坤宫看看！”
西北战事大捷，年羹尧又立新功，在这个节骨眼上，身为功臣之妹的华妃却连除夕宫宴都未能出席。
若传扬出去，岂非寒了前线将士与朝臣之心？思及此，他再无饮宴之心，径首离席而去。
匆忙离去的胤禛并未留意到皇后那屈辱交加的神色，以及席间甄嬛那道追随着他的目光。
倚梅园——
弘惠拉着年世兰踏入雪覆的倚梅园，特意屏退了随行的太监宫女，只留母子二人独处。
他一手提着那盏胤禛所赐、散发着幽绿光芒的夜明珠提灯。
莹莹绿光映照着皑皑白雪与疏影横斜的梅枝，竟为这本应诗情画意的雪夜梅林平添了几分诡谲之气。
(我就说这玩意儿要不得吧！好好一个雪景大片，硬生生拍成了鬼故事现场！)
弘惠看着地上自己拉得老长的、被绿光扭曲的影子，忍不住暗自腹诽。
没走多远，一阵若有若无、婉转低回的女子抽泣声随风飘来，断断续续，在这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年世兰猛地抓紧了弘惠的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强自镇定道：
“弘惠别怕，额娘在呢！” 她握着儿子的手坚定而用力。
“额娘别慌，”弘惠安抚地回握了一下，“许是周宁海遣散园中宫人时漏下了一个。儿子去看看动静。”
说罢，不等年世兰反应，他便灵巧地挣脱了手，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小跑过去。
“弘惠！等等额娘！”年世兰虽心中发毛，却更担心儿子安危，立刻提起裙摆追了上去，反而抢步走到了弘惠前面，将他护在身后。
愈靠近声源，那哭泣声便愈清晰，还夹杂着女子低低的祈求：
“各路仙家鬼怪大人，信女余莺儿，自幼孤苦，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今日误入宝地，绝非有意冲撞，还请大人大量，放过信女吧......”
听到这内容，年世兰紧绷的心弦顿时一松，哭笑不得。
“额娘，儿子说的没错吧？”弘惠仰起小脸，语气带着点小得意。
“就你机灵！”年世兰宠溺地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尖。
弘惠停下脚步，清了清嗓子，朝着梅林深处扬声道：“何人在此喧哗？不知此地有贵人降临吗？”
那哭声戛然而止，片刻后，一个穿着宫女服饰瑟瑟发抖的身影，从一株老梅后走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声音发颤：
“奴......奴婢是倚梅园的粗使宫女余莺儿，因走得深了，未曾听到遣散令，冲撞了贵人，奴婢罪该万死！奴婢这就退下！这就退下！” 说着就要爬起来逃走。
“站住，”弘惠出声叫住她，语气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却自有威仪，“明日一早，你就到翊坤宫当差吧。”
“翊....翊坤宫？”余莺儿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顿时喜出望外，连连磕头。
“谢主子恩典！谢主子恩典！奴婢遵旨！奴婢明日一定早早去！”
谁不知翊坤宫华妃娘娘处是宫里顶好的去处，赏赐丰厚，主子虽性子烈些，却极护短。
她忙不迭地谢恩，而后才脚步轻快地消失在梅林深处。
年世兰虽不知儿子为何突然要留下这个有些冒失的小宫女，但只要是弘惠的决定，她素来鲜少反对。
“额娘，”弘惠解释道，“儿子听闻这余莺儿唱得一口好昆曲，额娘若是闲来无事，可召她来解闷。若是不喜，送去寿康宫给皇祖母也是一份孝心。”
“好，都依你。”年世兰笑着应下。
“额娘，您在此处稍候片刻，儿子去去就回。”弘惠忽然想起一事，将手中那盏泛着幽幽绿光的提灯塞进年世兰手中。
转身便朝着另一个方向的梅林深处跑去，小小的身影很快没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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