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晶悸动长安月，石帅无声震九重
车轮碾过官道的吱呀声，仿佛是赵小乐浑身骨头发出的哀鸣。
每一次颠簸，都像是有无数根细针扎进他的太阳穴，提醒着他赤月神庙里那场光怪陆离、惊心动魄的逃亡。鼻腔里似乎还残留着血池的腥臭和晶体爆炸后的灼热气息，耳边则回荡着兀鹫那不甘的咆哮与时空扭曲的尖啸。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马车简陋的顶棚，以及从缝隙透进来的、大唐熟悉的清冷月光。
没死。
还活着。
回到了大唐地界。
这几个认知缓慢地在他炸裂般的脑袋里重组，带来一丝虚脱的庆幸，但旋即被更沉重的阴霾覆盖。
他艰难地偏过头。
车厢角落，程咬金的石像被厚厚的毛毡包裹着，只露出一张凝固着惊怒与不可置信表情的脸。石质冰冷坚硬，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死寂的青灰色。昔日里吼一声长安都要抖三抖的混世魔王，此刻却像一尊被遗忘在库房里的拙劣工艺品，无声无息。
另一侧，那个被称为“银”的女子蜷缩着，呼吸微弱但均匀。商队随行的郎中己为她处理过外伤，但她内腑震荡，元气大伤，加上旧疾新创，依旧昏迷不醒。那头耀眼的银发沾满了尘土血污，衬得她疤痕交错的脸愈发苍白脆弱。她是谁？为何出现在神庙？又为何出手相助？那句“叛徒”又意味着什么？无数的疑问盘旋在赵小乐心头。
还有…他下意识地着右手掌心。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割痕，是在最后混乱中，被那块微小的“赤月之髓”碎屑嵌入所致。郎中将碎屑取出后，伤口己开始愈合，但不知为何，赵小乐总觉得那里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悸动，像是一颗微缩的心脏在极轻微地跳动，与他自己的心跳呼应，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感。
“赵…赵先生，您醒了？”车帘被小心掀开，商队首领——一个姓王的中年胖子探进头，脸上带着敬畏与后怕，“前面就是金光门了，守城的将军似乎…似乎收到了消息，阵仗不小。”
赵小乐挣扎着坐起身，撩开车帘一角。
远处，长安城墙巍峨的轮廓在晨曦微光中显现。而金光门外，火把通明，甲胄森然！一队精锐的玄甲军骑兵肃立两旁，中间簇拥着几位身着紫袍、神色凝重的官员，甚至还有几位内侍省的人翘首以盼！
这绝不仅仅是迎接一支普通商队归来的规格。
他们的目光，无一例外，都聚焦在这辆马车上，或者说，聚焦在马车里那尊石像上。
卢国公程咬金，陛下的心腹爱将，帝国的柱石之一，变成石头被人从西域拉回来——这消息恐怕早己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先一步震动了长安城的心脏。
马车缓缓停下。
一名身着明光铠、面色沉郁的将领大步上前，声音沙哑而沉重：“末将左监门卫中郎将，奉旨在此迎候！车内可是…赵小乐赵先生？卢国公…”他的声音哽了一下，目光投向被毛毡覆盖的石像，后面的话几乎难以问出口。
赵小乐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浑身的疼痛，点了点头，声音干涩：“是我。卢国公他…中了奸人的邪术…”
那将领眼眶瞬间红了，猛地一抱拳，强忍着情绪：“陛下…陛下己在宫中等候！请先生…请先生随末将即刻入宫！”
几名军士上前，极其小心、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将程咬金的石像缓缓抬下马车，安置在一架特制的、铺着软垫的平板车上。
银发女子也被用担架抬起。
赵小乐在王首领混杂着同情、好奇和“总算把这烫手山芋送走了”的复杂目光中，下了马车。他脚步虚浮，几乎站立不稳，一名军士赶忙上前搀扶。
就在他脚落实地的瞬间，掌心那道伤痕下的微弱悸动，似乎突然清晰了一瞬，像是一根无形的弦被轻轻拨动，指向…长安城深处，那座巍峨的皇城方向。
他心头猛地一跳。
是错觉？还是…
那最后一色假发…真的就在皇宫大内？
不等他细想，那将领己做出手势：“赵先生，请！”
玄甲军分开道路，护卫着平板车上的石像、担架上的女子以及步履蹒跚的赵小乐，沉默而迅速地穿过金光门，朝着皇城方向行去。
沿途，早有金吾卫净街，但依旧有胆大的百姓从门窗缝隙中窥视。当他们看到那被严密护卫的、青面獠牙的石像时，无不骇然变色，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天爷啊…那是什么…” “没听说吗？卢国公在西域被妖人害了…” “石头…真的变成石头了！” “连卢国公这样的猛将都…这得是多邪门的妖法啊！” “快看后面那个…那个是不是就是那个…长安的妖师？” “是他！七彩头发那个！肯定是他惹来的祸事！”
恐惧、猜疑、甚至带着敌意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赵小乐身上。
他低着头，不去看那些目光，只是盯着前方被平稳运送的程咬金石像，盯着担架上生死未卜的银发女子，右掌心那细微的悸动持续不断，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预警。
皇宫的朱红大门在前方缓缓开启，如同巨兽张开的口，深邃而压抑。
他知道，踏进去，面对的将不再是西域明刀明枪的敌人，而是更加复杂诡谲的朝堂风云、帝心难测，以及那隐藏在深宫某处、关乎所有人命运的最后一色假发，和必然随之而来的、兀鹫及其背后组织的疯狂反扑。
高昌的腥风血雨，只是前奏。
真正的风暴中心，就在这座举世无双的长安城，就在这重重宫阙之内。
他的顶上功夫，这次要搅动的，将是这大唐帝国的龙脉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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