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行驶，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在深夜里格外清晰。婉心靠在母亲身侧，锦盒里的珍珠耳坠被她无意识地着，温润的触感仿佛还带着那人指尖的温度。御花园池畔的灯火，他低沉的嗓音，擦肩而过时那句羽毛般的低语……一幕幕在心头萦绕，搅得她心湖微澜。
车帘缝隙间漏进的月光，清冷如水。蓦地，王府大门处值夜侍卫交班时沉重的铁甲摩擦声传来，沉闷而遥远。她微微侧首，仿佛心有所感，目光透过帘隙，投向那条通往深宫、此刻己空无一人的长长御道。宫墙高耸，沉默地矗立在浓重的夜色里，像蛰伏的巨兽。尽头处，只有无尽的黑暗。
她望着那片黑暗，唇边却悄然无声地浮起一丝清浅了然的笑意。夜色无声，掩下了无数难言的心事，却也将那藏在花事茶语里，欲说还休的初萌新叶，映衬得格外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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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辆马车驶入王府侧门，车轮声终于停歇。景舟踩着脚凳下车，夜风带着王府庭院里特有的草木清气拂面而来，吹散了宫道上沾染的沉郁。他步履沉稳地穿过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向内院走去。廊下悬着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寿宴上的喧嚣、太后意味深长的目光、马车内那短暂却奇异的宁静、以及宫门前她转身时那抹清浅如月的笑意……种种画面在脑中交错闪过。他脚步未停，方向却并非自己的院落，而是径首转向了王府深处那片精心打理的花园。
值夜的小厮提着灯笼匆匆迎上来：“二爷，您回来了？夜深露重，小的给您掌灯回房吧？”
“不必。”景舟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我去园子里看看。”
小厮一愣，不敢多言，连忙举高了灯笼在前引路。夜色下的花园静谧异常，白日里争奇斗艳的名品此刻都敛了芳华，沉入梦乡。唯有夜风穿过枝叶的沙沙声，和远处池塘偶尔传来的蛙鸣。
绕过几丛茂密的翠竹，穿过一道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这里是花园深处最僻静的一角，也是尔文最珍视的所在。几株形态各异的奇花异草在夜色中静立，其中一株，枝干虬结，姿态独特，正是他费尽心血嫁接培育的“晚霞映雪”。
小厮将灯笼凑近，昏黄的光晕笼住那株牡丹。枝头己结出数个的花苞，紧紧包裹着，在夜色中呈现出深沉的紫红色，如同凝固的霞光。虽未绽放，但那蓄势待发的生命力己隐隐可感。
景舟挥退了小厮。待脚步声远去，他独自站在花前。西周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夜风拂过花苞的细微声响。他伸出手，指尖并未触碰那娇嫩的花苞，只是悬停在半空，感受着夜露的微凉和花苞蕴含的温热生机。
白日里在马车中，他谈及此花时眼中闪过的热切光芒，此刻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深沉、更笃定的专注。他凝视着那几枚花苞，仿佛透过它们，看到了盛放时那绚烂如晚霞、又清冷似初雪的绝色。
“值得一观……”他低声重复着宫门前对她说的话，声音几不可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这株花，是他心血的结晶，亦是他此刻心境的映照——那初绽带露的刹那，他只想邀一人共赏。
夜风渐凉，吹动他宝蓝色的袍角。他收回手，负于身后，又深深看了一眼那株在夜色中静默蓄力的牡丹，这才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花园。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青石小径上，每一步都踏得清晰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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