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天空依旧是墨一样的黑色。
云层很厚。
看不见一颗星星。
一个提着灯笼的老人走在泥泞的山路上。
他的背有些佝偻。
脚步却很稳。
每一步都踩得很深。
泥水没过他的草鞋。
发出“咕叽”的声响。
他叫张野。
是个仵作。
在这片荒山下住了几十年。
他刚从山那头的村子回来。
为一个溺死的孩子验尸。
他提着一盏旧灯笼。
灯笼里的烛火在风中摇曳。
忽明忽暗。
昏黄的光只能照亮脚下三尺的范围。
空气里满是雨后的土腥味。
还有草木腐烂的气息。
风很冷。
吹得他半旧的蓑衣猎猎作响。
他只想快点回到自己的小木屋。
喝一碗热汤。
然后睡个安稳觉。
他拐过一个山坳。
前方的路被一堆新冲下来的泥石堵住了。
泥石堆中间，横着一个东西。
一个长方形的东西。
张野停下脚步。
他举起灯笼，向前照了照。
光线穿透薄薄的夜雾。
落在了那个东西上。
是木头的颜色。
是一口棺材。
张野的眉头皱了起来。
一口被山洪冲出来的棺材。
横亘在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这是极不吉利的事。
他当了一辈子仵作。
跟死人打了一辈子交道。
但他从不敬畏鬼神。
他只觉得麻烦。
他叹了口气。
准备从旁边的斜坡绕过去。
斜坡很滑。
布满了湿漉漉的苔藓和碎石。
走起来要格外小心。
他提着灯笼，向斜坡走了两步。
就在这时。
一阵微弱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那声音很轻。
像猫爪在挠木板。
“……咔……咔……”
张野的脚步顿住了。
他屏住呼吸。
侧耳倾听。
风声。
树叶滴水声。
远处山涧的流水声。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风吹动了什么东西。
或是泥石堆里藏着什么小兽。
他摇了摇头，准备继续走。
“……咔……咔嚓……”
那个声音又响起了。
这一次，比刚才清晰了一点。
而且，那声音确实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
张野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提着灯笼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棺材里有声音。
这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里面的人……还活着。
一个念头是，赶紧离开。
这种事，十有八九是大家族的阴私。
或是仇家报复的惨案。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一个孤寡老头能沾惹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救了人，可能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他转过身。
背对着那口棺材。
迈开脚步。
泥泞的路，此刻却像是通往平安的坦途。
只要一首走下去。
回到自己的木屋。
把门一关。
今晚发生的一切，就都与他无关。
“……笃……”
一声极其微弱的敲击声。
从身后传来。
那声音，带着一种绝望的，最后的挣扎。
张野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地上。
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溺死孩子的脸。
苍白，冰冷，毫无生气。
他也想起了无数具他检验过的尸体。
他们都曾是活生生的人。
有过喜怒哀乐。
作者“低配细狗”推荐阅读《香料有毒：无金手指庶女血债血偿》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有过对生的渴望。
现在，这口棺材里。
有一个人，正在经历着最极致的恐惧和绝望。
正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这个世界求救。
而他，是唯一能听到这求救声的人。
走，还是留？
生，还是死？
这个抉择，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上。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山风吹过，卷起他的衣角。
他苍老的脸上，满是挣扎。
他闭上眼睛。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有泥土的腥味。
也有生命的，微弱的气息。
他睁开眼。
眼神中的犹豫和退缩，己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仵作特有的，看透生死的平静。
他转过身。
重新走向那口棺材。
他将灯笼挂在一旁的树枝上。
昏黄的光，照亮了这一小方天地。
他放下背上的药篓。
从里面拿出一把用来挖草药的短柄铁锹。
还有一个小小的手斧。
他走到棺材旁。
仔仔细细地检查起来。
棺材的木料很差。
做工也粗糙。
被山洪冲刷撞击，己经有几处裂开了缝隙。
他将手斧的斧刃，楔入最大的一道裂缝中。
然后，他用铁锹的底部，用力地敲击斧背。
“当！”
“当！”
沉闷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山野里传出很远。
木板很坚韧。
他敲了十几下，裂缝才扩大了一些。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手臂也开始发酸。
但他没有停下。
他调整了一下角度，继续用力。
“嘎吱——”
棺盖的一角，被撬了起来。
露出一个不大的豁口。
一股浑浊的，带着血腥味的气体从里面涌出。
张野没有停歇。
他丢掉手斧和铁锹。
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抓住的棺盖边缘。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上一掀。
“砰！”
整块棺盖，被他掀翻在地。
他举着灯笼，向棺材里照去。
光线下。
一个少女静静地躺在里面。
她穿着一身早己被泥水浸透的素色襦裙。
头发散乱。
脸上和身上沾满了泥污。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
嘴唇发青。
双眼紧闭着。
一动不动。
若不是胸口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起伏。
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一具尸体。
她的右手紧紧地攥着。
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指缝间，满是干涸的血迹。
她的十指，血肉模糊。
指甲几乎全都翻了起来。
可以想象，她在这黑暗的囚笼里，经历了怎样可怕的挣扎。
张野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他伸出两根手指，搭在少女的颈侧。
脉搏。
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但，确实还在跳动。
还有救。
张野不再犹豫。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少女从棺材里抱了出来。
少女的身体很轻。
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
却又很沉。
沉的是一条生命的重量。
他抱着她，转身走向自己的来路。
山路泥泞。
抱着一个人，走得更加艰难。
但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他的小木屋就在前方不远处。
那里的灯，还为他亮着。
他抱着这个从死亡边缘捡回来的女孩。
走进了那片温暖的灯光里。
风吹过。
将那口空荡荡的棺材，留在了无边的黑暗中。
两个人的命运，在这个暴雨后的清晨。
被一只无形的手，彻底改变了方向。
(http://www.220book.com/book/6OC8/)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