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
西跨院内,焦尾琴低沉舒缓的泛音仍在持续,如同夜色中心脏平稳的搏动。沈芜音指尖机械地拨动着琴弦,所有心神却早己系于窗外。
她悄无声息地起身,吹熄了油灯,只余下琴案边那一小撮安神香仍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散发出极淡的、令人心神松弛的气息。她走到后窗,推开一道细缝,冰冷的夜风夹杂着雨丝立刻涌入。
黑暗中,她凝目望向墙角那株芜花的方向。
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她的心微微下沉。难道…
就在疑虑升起的瞬间,极远处,似乎是从那芜花丛的方向,极其微弱地闪过一点几乎难以察觉的反光,如同夜宿的鸟儿眨了一下眼睛,瞬息即逝。
是了!是那片玉片!暗卫还在!
沈芜音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不再犹豫。她最后检查了一遍周身——深色衣裤利落,头发紧束,怀中藏着那枚青雀玉佩和一小包应急的香粉,袖袋里是几根特制的、燃烧极慢的线香。
然后,她如同融入阴影的猫,悄无声息地溜出小屋,反手轻轻带上门,借着夜雨声和断续琴音的掩护,朝着锦绣堂的方向潜去。
雨夜是最好的掩护。巡夜的婆子早就躲懒去了,廊庑下空无一人,只有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鬼魅般的光影。她对沈府路径了如指掌,专挑最偏僻、最黑暗的角落穿行,脚步轻得如同踩在棉花上。
越靠近锦绣堂,她的心跳得越快,背后的旧伤似乎也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此地的危险。锦绣堂今夜似乎格外寂静,主屋窗户漆黑,只有廊下两盏气死风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在雨幕中显得朦胧而不真实。
柳氏“病”了,想必早己睡下。李嬷嬷和其他大丫鬟应该也在耳房歇息了。
但这寂静,反而更像一张无形的网。
她绕到锦绣堂后院,这里有一个小角门,平日用于丫鬟婆子出入,夜间通常只是虚掩。她屏住呼吸,轻轻一推。
门轴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吱呀”,在雨声中几不可闻。
成功了!她侧身闪了进去,立刻将门在身后虚掩上。
院内更显寂静,甚至能听到主屋内传来的、柳氏略显粗重的呼吸声——看来她这“病”也不是全然作假,至少睡得颇沉。
沈芜音不敢有丝毫大意,踮着脚尖,如同鬼魅般穿过小小的庭院,来到主屋门前。门是从里面关上的。她早有准备,从发间取下一根细长的、顶端带弯的金属发簪——这是她平日用来绾发的,也是苏妈妈留下的旧物。
她将簪尖小心翼翼探入门缝,屏息凝神,凭借着极细微的触感,一点点拨动里面的门闩。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额角的冷汗滑落,混着冰凉的雨水,滴进她的衣领。
“咔哒。”
一声轻不可闻的脆响,门闩被拨开了!
沈芜音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稳住颤抖的手,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推开房门。
一股浓郁而熟悉的凝神香气味扑面而来,混杂着药味和一种属于柳氏的、奢靡的脂粉气。屋内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天光从窗纸透入,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她闪身入内,反手将门轻轻合上,只留一道细缝。
根据沈明玥的描述,妆奁就在内间卧室的东南角。她适应了一下黑暗,蹑手蹑脚地绕过外间的屏风、桌椅,朝着内间摸去。
柳氏的呼吸声更近了,甚至能听到她偶尔发出的、含糊的呓语。
沈芜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她终于摸到了那架巨大的、镶嵌着螺钿的梳妆台。冰凉的触感传来,让她激灵一下,更加清醒。
她蹲下身,手指在妆奁底部仔细摸索。木质光滑,雕花繁复。她回忆着沈明玥的话——“最底下那层…暗格…”
她的指尖划过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微缝隙。是这里!
她尝试着用力按压,推拉,妆奁却纹丝不动。
难道沈明玥骗了她?还是另有机关?
汗水再次湿透了她的后背。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半炷香的约定时间正在快速减少!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更加仔细地感受着那缝隙的每一寸。终于,在缝隙的右上角,她摸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米粒般的凸起!
用力一按!
“咔。”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妆奁最底下的那块面板竟然无声地滑开了一条缝!
沈芜音心中狂喜,小心翼翼地将手探入暗格。里面空间不大,指尖立刻触碰到几件冰凉的、似乎是金属或玉质的物件,还有…一卷纸质的東西!
她屏住呼吸,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掏出。
首先是一卷画轴!展开一寸,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她看到了那熟悉的笔触、那羽间带着一抹淡紫的芜雀!是生母苏婉的另一半《芜雀图》!
紧接着,是几封折叠起来的信笺。她快速展开一封,墨迹较新,落款正是丞相柳文渊!信中语气亲密却带着命令口吻,提及“盐引”、“漕运”、“北狄马匹”、“需谨慎,勿再如苏氏事”等语!虽未明言,但其意自明!
最后,是一个用绣着并蒂莲的丝帕包裹着的小巧印章——并非官印,而是丞相的私印!以及几张数额巨大的银票!
证据!都是铁证!
沈芜音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抖,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迅速将画轴和信件塞入怀中贴身藏好,印章和银票则原样放回——这些东西目标太大,容易暴露,且并非首接指向谋杀。
刚将暗格恢复原状,正准备起身撤离——
外间突然传来“啪”一声轻响!像是有人碰到了什么东西!
紧接着,是李嬷嬷那带着睡意和警觉的声音响起:“…谁?谁在那儿?!”
沈芜音浑身血液瞬间冻结!被发现了!
她猛地站起身,却因为蹲得太久,加上极度紧张,眼前一黑,脚下不慎绊到了妆奁旁的一个绣墩!
“哐当!”绣墩倒地,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啊!”内间榻上,柳氏被彻底惊醒,发出一声惊叫!
“有贼!快来人啊!有贼进夫人房里了!”李嬷嬷的尖叫声划破夜空,伴随着她趿拉着鞋跑向外间门口的脚步声!
完了!
沈芜音脑中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怀中的证据变得滚烫灼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走水啦!!!西边库房走水啦!!快救火啊!!!”
一声更加凄厉、更加惊慌的呼喊声,如同凭空炸雷,猛地从府邸西侧的方向传来!声音尖锐急促,充满了真实的恐慌!
紧接着,是纷乱嘈杂的脚步声、铜锣被敲响的哐哐声、人们惊慌失措的呼叫声!远处夜空,似乎隐隐映出了一片不正常的红光!
锦绣堂内,刚刚冲出门准备喊人的李嬷嬷猛地刹住脚步,惊疑不定地望向西边:“走水了?!”
榻上的柳氏也慌了:“走水?!快!快去看看!我的那些地契…”
几乎是同时,又一声惊呼从更近的前院传来:“不好了!有刺客!往书房方向去了!快保护老爷!”
刺客?!书房?!
这下连柳氏也坐不住了,声音都变了调:“老爷!快!快去墨砚堂!”
整个沈府瞬间被这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骇人的警报搅得天翻地覆!救火的喊声、抓刺客的呼喝声、丫鬟仆役奔跑哭喊声乱成一团!
锦绣堂内的主仆二人顿时慌了神,哪里还顾得上屋里刚才那点“小动静”?
“嬷嬷!先别管了!快去看着老爷!还有我的匣子!”柳氏尖叫着。
“是是是!”李嬷嬷也乱了方寸,慌忙提着裙子就往外跑,连灯都忘了点。
趁着这极致的混乱,沈芜音的心脏仍在疯狂跳动,但她没有丝毫犹豫!机会只有这一瞬!
她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内间冲出,甚至顾不上隐藏身形,在那一片鸡飞狗跳、人影幢幢的混乱中,沿着记忆中的路径,朝着西跨院的方向发足狂奔!
雨水打湿了她的脸,冷风灌入她的胸腔,背后的伤口在剧烈奔跑中撕裂般疼痛。
但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怀中的画轴和信件硌着她的胸口,如同燃烧的炭火!
她只知道拼命地跑!穿过惊慌失措的人群,穿过摇曳混乱的光影,穿过这危机西伏的宅院!
身后,救火的呼喊和抓刺客的喧嚣依旧震天响,完美地掩盖了她所有的动静。
她终于一头撞开西跨院那扇破旧的院门,反身死死闩上,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张大嘴巴,如同离水的鱼一般剧烈地喘息,浑身湿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
远处,府中的混乱仍在持续,火光隐隐,人声鼎沸。
而她的小屋,却仿佛风暴眼中唯一寂静的存在。
她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那半幅失而复得的《芜雀图》和那几封致命的密信。
就着窗外透入的、混乱的火光,她缓缓展开了母亲完整的画作。
两只羽间带紫的芜雀终于首尾相连,盘旋飞鸣,灵动如生。而在那雀鸟交汇的中心,用极其隐晦的笔法,勾勒出了一幅微缩的边境地图,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批注:
“北狄黑水渡,三年初三,盐引千担,战马百匹。”
景和三年初三!正是生母落水前一个月!与那账册记录完全吻合!
泪水瞬间模糊了沈芜音的视线。
不是悲伤,是愤怒,是终于握住真相的激动!
她紧紧攥着那冰冷的证具,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
窗外,东宫暗卫制造的混乱渐趋平息,只剩下零星呼喊和雨声。
但沈芜音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她抬起头,望向锦绣堂的方向,眼中再无一丝恐惧,只剩下冰冷的、复仇的火焰。
证据在手,柳氏,你的末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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