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一场倒春寒卷着冷雨扑在教学楼的玻璃上,汇成蜿蜒的水痕,像谁在窗上画了幅抽象的等高线图。林栋用袖口擦了擦玻璃,望着外面被雨水打蔫的玉兰花,忽然想起薛老说的“春捂秋冻”——老人今早在操场站桩时,特意把军大衣的领子竖得老高,说“这时候的寒气最容易钻骨头缝,跟你们做错题时的隐蔽陷阱一个道理”。
“数学老师又印了套‘押题卷’。”江慧玲抱着试卷从走廊那头走来,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顶,露出里面印着“雪湖一中”的毛衣。她的眼镜片上沾着雨珠,把试卷上的“最后冲刺”西个字折射成模糊的光斑,“最后三道题是省教研员出的,说‘难度逼近高考’,让咱们今天务必做完。”
林栋接过试卷,指尖触到潮湿的纸页,油墨在边缘洇出淡淡的蓝。他忽然发现江慧玲的手指关节处贴着创可贴,白色的胶布上还沾着点橡皮屑——是反复擦改时被铅笔芯划破的。“吴小燕说她找了种防过敏的橡皮,”江慧玲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指尖无意识地着创可贴边缘,“含天然橡胶的,比咱们用的那种少掉屑,等会儿我去她那儿拿两块给你。”
早自习的铃声裹着雨声钻进教室,课代表抱着一摞答题卡冲进來,塑料封皮在潮湿的空气里发出黏腻的摩擦声。“英语听力模拟,”他把答题卡拍在林栋桌上,溅起的水珠落在“考生须知”几个字上,“这次用的是去年的高考录音,语速比平时快15%,老师说‘得适应真实考场的紧迫感’。”
耳机里的电流声混着窗外的雨声,像薛老那台老式收音机的杂音。林栋握着笔的手随着听力节奏轻轻点着桌面,忽然注意到江慧玲的笔在草稿纸上画着小小的波浪线——那是她记听力笔记的方式,每个升调画上扬的弧线,降调则是下沉的曲线,像在记录声波的轨迹。
“第三段独白里的‘温室效应’,”听力结束后,江慧玲立刻凑过来,眼镜片几乎要碰到林栋的草稿纸,“发音和英语课本里的‘Greenhouse effect’音标有点偏差,是不是方言影响?”她的笔尖在“greenhouse”下面画了道横线,旁边标着“注意/ha?s/的尾音浊化”,字迹被雨水洇得有些发虚。
课间操改成了室内自习,教室里的空气像块浸了水的海绵,压得人喘不过气。林栋刚解出一道力学综合题,后颈突然被谁戳了一下,张超的脑袋从试卷堆后冒出来,运动服的袖口还在往下滴水——他大概是冒雨去操场投了几个球。“这道题的斜面倾角,”他把试卷往林栋面前推了推,上面用红笔圈着“37度”,“是不是和薛老说的‘最佳发力角度’一样?我投篮时手腕的弯曲角度差不多也是这个数。”
林栋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受力分析图,斜面的摩擦力用虚线标出:“其实你投篮时的手臂肌肉,就相当于这个斜面上的摩擦力,得刚好平衡重力的分力,才能投得稳。”他忽然发现张超的试卷边缘沾着片玉兰花瓣,粉白的花瓣被雨水泡得半透明,“去花坛那边了?”
“体校教练说雨天练反应,”张超挠了挠头,发梢的水珠滴在试卷上,晕开个小小的圆,“让队友从不同角度扔球,我闭着眼接,说‘能锻炼空间感知能力’,跟你做立体几何题时的空间想象一个道理。”他忽然压低声音,往实验室方向努了努嘴,“吴小燕在那儿拆旧耳机呢,说要做个降噪版的,给咱们高考时用,过滤考场外的杂音。”
午休时,林栋抱着错题本去实验室找吴小燕,刚推开门就闻到股松香的味道。她正蹲在地上焊耳机线,白大褂的口袋里露出半截万用表表笔,旁边的电路板上插着十几个拆下来的耳机单元,像排微型的喇叭阵。“你看这个,”她举起个改装后的耳机,金属网罩上钻了密密麻麻的小孔,“我在振膜上贴了层纳米材料,能吸收2000Hz以上的高频噪音,比市售的降噪耳机效果还好。”
实验台的角落里堆着她收集的“噪音样本”——有操场的哨声、食堂的喧哗、甚至还有薛老打拳时的吆喝声,每个样本旁边都标着分贝值和频率范围。“高考考场的环境噪音,主要是翻试卷的摩擦声和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吴小燕推了推被松香熏得发雾的眼镜,“大概在40-60分贝,这个耳机刚好能过滤掉。”她忽然指着林栋的错题本,“你电磁学的错题里,有38%是因为混淆了‘左手定则’和‘右手定则’,我做了个记忆卡片,贴在你笔袋里了。”
林栋翻开笔袋,果然发现张小小的卡片,一面画着左手,标注“洛伦兹力”,另一面是右手,写着“电磁感应”,边缘还画了个简笔画的磁场线,像串弯曲的箭头。“徐铭帮我印了五十套,”吴小燕把一叠卡片塞进他手里,“分给班里同学,免得大家总在这地方栽跟头。”
下午的理综模拟考持续了三个小时,收卷时林栋的手指己经泡得发白,像在水里浸了太久的海绵。他甩了甩手,看见前排同学的答题卡边缘沾着根头发,被墨水粘成了深色,像条细小的分数线。走廊里的倒计时牌又被撕去一页,鲜红的“100”在阴雨天里格外刺眼,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老师说这是最后一次大范围模拟,”江慧玲抱着试卷往办公室走,脚步在潮湿的地板上留下串浅浅的脚印,“下次就是按高考时间排的全真模拟了,连考场座位都按准考证号排。”她忽然指着楼梯转角的窗户,“你看那棵玉兰树,有朵花苞顶破雨珠了,像道刚解出来的难题。”
林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有朵玉兰花苞在雨里微微颤动,粉白的花瓣正一点点撑开,像在挣脱束缚的答案。他忽然想起薛老站桩时说的“蓄力待发”,这花苞积蓄了一冬的力量,大概就像他们攒了三年的知识,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绽放。
放学时,雨势渐小,薛老的拐杖声在湿漉漉的操场上格外清晰。老人正对着几个低年级学生比划着什么,拐杖在积水的地面划出个完整的圆:“站桩时的脚距,得和肩同宽,就像你们做实验时的仪器摆放,间距对了,操作才顺手。”他看见林栋,拐杖往旁边的石凳一指,“过来,我给你带了样东西。”
石凳上放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双纳鞋底的布鞋,鞋面上绣着简单的云纹。“我老太婆纳的,”薛老的手指着细密的针脚,“底厚,吸汗,比你们穿的运动鞋稳当,高考时穿,踩在考场上不打滑。”他忽然用拐杖敲了敲林栋的膝盖,“最近站桩偷懒了吧?膝盖有点晃,就像写错题时的笔尖,不稳怎么行?”
林栋穿上布鞋,鞋底与地面接触的瞬间传来踏实的摩擦感,像踩在摩擦力足够大的斜面上。“回去把那道动量守恒的压轴题再做一遍,”薛老把布包往他手里一塞,“用我教的‘分步拆解法’,就像拆收音机,先把零件一个个卸下来,再按顺序装回去,保准没错。”
路过“林记电器”时,父亲正蹲在柜台后修除湿机,嗡嗡的电机声里,混着母亲在厨房切菜的声响。“回来啦?”母亲探出头,围裙上沾着面粉,“包了荠菜馅的饺子,你爸说春天吃这个明目,看试卷不费眼。”柜台的角落里堆着林栋从高一到高三的试卷,父亲用绳子捆成三捆,上面贴着“基础篇”“提升篇”“冲刺篇”,像三套厚重的武功秘籍。
“省城分店的空调调试好了,”父亲擦着手上的油污,指缝里还嵌着点铜屑,“用的就是你说的‘变频技术’,比定频的省一半电。设计师来看了,说‘这高中生比我们还懂行’。”他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小的倒计时牌,是用电路板改的,LED数字正显示着“100”,“我焊的,每天自动减一,比撕纸的首观。”
晚自习的灯光在雨夜里晕成圈,林栋坐在书桌前,穿上薛老给的布鞋,脚底板传来暖暖的踏实感。他翻开吴小燕给的记忆卡片,左手定则和右手定则的图案在灯光下格外清晰。窗外的玉兰花苞又撑开了些,雨滴落在花瓣上,顺着纹路缓缓流淌,像在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
母亲端来盘荠菜饺子,热气在玻璃上凝成水雾,模糊了倒计时牌的数字。“薛老说睡前站五分钟桩,”她把盘子往试卷旁推了推,“比喝咖啡提神,还不伤胃。”饺子的香气混着墨香飘在屋里,像种温柔的鼓励。
林栋站在窗前练桩时,看见楼下的路灯旁,张超正冒着小雨投篮,篮球撞击地面的“咚咚”声穿过雨幕传上来,和他的呼吸节奏渐渐重合。远处的“极速先锋”网吧亮着灯,吴小燕大概还在调试她的降噪耳机,服务器的低鸣像道稳定的背景音。
他知道,这100天的倒计时,就像这春寒里的雨,虽有寒意,却藏着生机。那些握笔的力度、站桩的呼吸、错题本上的红勾,还有藏在布鞋针脚里的牵挂,终将在某个晴朗的日子里,汇聚成最的力量,像那朵顶破雨珠的玉兰花,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彩。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月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给倒计时牌上的“100”镀了层银边。林栋重新坐在书桌前,笔尖落在理综试卷上,划出的线条比之前更稳了些。他知道,每道题的演算,每个公式的书写,都是在为那一天积蓄力量,而此刻的坚持,终将成为未来最清晰的刻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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