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鼓起勇气的初次探病后,林晚感觉自己像是被装上了一个发条,医院和学校之间的路线渐渐熟悉起来。系统没有再发布新的强制任务,但她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总会下意识地关注着与幸村病情相关的一切,甚至开始习惯性地在周末带上一点小东西前往医院。
有时是一本她觉得有趣的闲书,有时是路过甜品店买到的、据说不太甜的和果子,她总是小心翼翼地挑选着,试图在那片苍白的病房里,增添一丝微不足道的色彩与生气。她谨记着幸村那堵无形的墙,不敢过多打扰,每次停留的时间都不长,话题也尽量围绕着些安全无害的内容——学校里的趣闻,海原祭筹备的琐碎进展,或是窗外的天气。
幸村精市的反应始终是礼貌而疏离的。他会道谢,会温和地回应几句,但那双鸢紫色的眼眸深处,依旧是一片平静无波的深海,让人窥不见底。他从未主动提起自己的病情,也从未流露出任何脆弱的情绪,仿佛那只是一位暂时离开战场的王者,在冷静地等待着重返的时机。
然而,林晚却能敏锐地察觉到一些细微的变化。他似乎渐渐习惯了她的偶尔到访,不再每次都对她的出现表现出清晰的讶异。有时,在她讲述学校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时,他会微微侧头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上轻轻敲击,那或许代表着他并非全然不在意。有时,她带去的小点心,下次再来时会发现盒子空了一小块。
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进展,却让林晚心底生出一丝隐秘的欢喜。她开始更认真地筛选手机里的中国风纯音乐,挑选那些旋律舒缓、意境悠远的曲子,期待着下次能“不经意”地和他分享。
这天,她又带了一盒羊羹来到医院。轻轻推开病房门时,却意外地发现里面并非只有幸村一人。
真田弦一郎正站在病床边,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但紧蹙的眉头和紧抿的嘴唇却泄露着他沉重的心情。他似乎在向幸村汇报着网球部最近的训练情况,声音压得有些低,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赤也的状态还是不稳定,力量提升了,但控球和心态还需要加强……柳生和仁王的配合渐入佳境,但面对全国级别的双打,恐怕……”真田的声音在看到林晚进来时戛然而止。他转过头,那双锐利的眼睛看向她,目光一如既往的具有压迫感,但似乎……少了些许最初的审视和怀疑,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林晚顿时僵在门口,进退两难,手里捧着的羊羹盒子变得烫手起来:“对、对不起,我不知道真田君你在……我这就……”
“不必。”幸村温和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话。他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比前几天稍好一些,目光平静地掠过她手中的盒子,“是林桑啊,进来吧。”
真田沉默地看着林晚,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侧身给她让出了一点空间。那姿态,竟隐隐有几分默许的意味。
林晚硬着头皮走进去,将羊羹放在床头柜上,感觉真田的视线像实质一样落在她的背上,让她如芒在背。她小声对幸村说:“路过看到的……觉得可能不太甜,就……”
“谢谢,总是让你破费。”幸村微微一笑,目光随即转向真田,语气自然地接上了之前的话题,“继续吧,弦一郎。关于赤也的问题,我认为可以加大对他精神韧性的特训,让柳来制定具体方案……”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林晚在场,继续和真田讨论起网球部的正事。
林晚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听着他们讨论着那些她似懂非懂的训练计划、对手分析、数据测算,真切地感受到那个属于立海大网球部的、严谨而强大的世界,并没有因为部长的缺席而停止运转,反而在真田和柳的支撑下,更加绷紧了一根弦,只为等待王者的归来。
而她,像一个误入精密战备会议的外行人,格格不入。
真田汇报完毕,病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真田的目光再次扫过林晚,然后看向幸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沉声道:“你放心,部里的一切,有我。”
这句话,重如千钧。
幸村看着他,眼底深处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真实的笑意:“啊,我一首都很放心。”
真田重重地点了下头,不再多言,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病房,经过林晚身边时,脚步似乎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病房里又只剩下林晚和幸村两人。
气氛再次回归那种熟悉的、带着距离感的安静。
林晚还沉浸在刚才那种严肃的氛围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看着幸村,他正望着真田离开的门口,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模糊,那双总是盛满了温和或锐利的眼眸里,此刻流淌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信任,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
他终究是属于那片球场的。
“那个……真田副部长,真的很可靠。”林晚搜肠刮肚,终于挤出一句话,试图打破沉默。
幸村收回目光,看向她,唇角重新挂上那抹淡淡的微笑:“是啊。弦一郎他一首都是这样。”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太多波澜,但林晚却莫名觉得,那平静之下,藏着汹涌的暗流。
他忽然轻轻咳嗽了两声,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松开,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林晚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幸村君?你没事吧?”
“没事。”幸村摇摇头,语气依旧平淡,“只是有点渴了。”
他的目光投向床头柜上的水杯,杯子是满的,但距离他稍有些远。他伸出手,动作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平稳自然。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杯壁的那一刹那——
林晚清晰地看到,他的手腕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非常轻微,频率极快,像是不受控制的肌肉痉挛。虽然只是一瞬,他就稳住了动作,成功地握住了杯子,但那一瞬间的失控,却没有逃过一首紧张地盯着他的林晚的眼睛。
她的呼吸猛地一窒。
那不是疲惫,不是无力,那是……神经无法完全控制身体的征兆!
幸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平静地喝了两口水,将杯子放回原处。他甚至还对林晚笑了一下:“怎么了,林桑?你的表情好像看到了什么很惊讶的事情。”
他的语气甚至带着一点轻松的调侃,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林晚的错觉。
但林晚知道不是。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血液冲上头顶,让她一阵眩晕。恐惧和酸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他知道了。他一定早就知道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什么,所以他才会那样平静地接受检查,那样冷静地安排部里的事务,那样用完美的面具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
他只是在用强大的意志力,强行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独自对抗着那正在悄然侵蚀他骄傲与梦想的可怕敌人。
巨大的冲击让林晚一时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她呆呆地看着幸村,看着他苍白却依旧精致的面孔,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将所有惊涛骇浪都死死压制的紫眸,鼻腔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慌忙低下头,死死咬住嘴唇,生怕自己会失控地哭出来,或者问出什么愚蠢的问题。
她不能问。她什么都不能说。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他一样,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没什么……”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她努力想压下去,却适得其反,“只是……只是刚才好像有灰尘进眼睛了……”
这个借口拙劣到可笑。
幸村静静地看着她低垂的脑袋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没有说话。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沉重而压抑的默契。
过了好一会儿,幸村才轻轻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是吗。那要小心一点。”
“嗯……”林晚闷闷地应了一声,依旧不敢抬头。
“林桑带来的羊羹,看起来不错。”幸村忽然转移了话题,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和,“现在倒是有点想尝一尝了。”
林晚猛地抬头,眼圈还是红的,但眼里己经充满了急切的亮光:“我现在就帮你打开!”
她手忙脚乱地拆开包装盒,用小碟子装好,递到幸村面前,动作急切得近乎笨拙,仿佛想通过这个动作来弥补什么,来证明什么。
幸村接过碟子,用小叉子取了一小块,慢慢地送入口中,细细品尝。
“味道很好。不是很甜,正好。”他评价道,语气平和自然,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几乎戳破假象的瞬间从未发生过。
林晚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心脏却依旧一抽一抽地疼。那无声的颤抖,像一根针,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
她知道了。她亲眼看到了那平静海面下冰山的一角。
而这让她之后的所有探望,都蒙上了一层更加沉重,却也更加坚定的色彩。
几天后,立海大校园内。
虽然幸村住院的消息给学校蒙上了一层阴影,但日常的学习和生活仍在继续。海原祭的筹备工作在被短暂搁置后,也重新提上日程。
三年D组的班会上,关于班级节目的讨论再次热烈起来。最初的舞台剧提议因为缺乏牵头人且需要大量排练时间而被否决,最终大家决定采用相对简单且能调动更多人参与的“世界风情美食街”模式,每个小组负责一个国家的特色小吃摊位。
林晚暗自松了口气,只要不让她上台表演什么都好说。她甚至主动选择了负责中式点心的制作小组,这至少是她相对熟悉的领域。
然而,就在她以为可以暂时避开“才艺”这个坑时,美术课的作业却像一道晴天霹雳,再次精准地击中了她。
“同学们,这次我们的主题是‘静物’。”美术老师站在讲台前,指着桌上摆放着一组传统的静物——陶罐、水果、衬布,“但我希望看到大家不拘泥于形式和技法,可以尝试用自己擅长或感兴趣的方式来表现对象的内在神韵,而不仅仅是外在的形似。”
老师的话说得很艺术,很开放,但听在林晚耳朵里却不啻于一道紧箍咒。她看着那组静物,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哪有什么“擅长或感兴趣的方式”?她连素描的明暗关系都处理不好!
周围的同学们己经纷纷开始构思,架起画板,挑选画笔和颜料。林晚硬着头皮,也拿起了铅笔,对着画纸发呆。
她尝试着画了几笔,那歪歪扭扭的线条和比例失调的构图让她自己都没眼看。完蛋了,这次作业肯定要不及格了。她绝望地想,甚至开始思考现在假装肚子疼溜去保健室的可能性有多大。
【叮。检测到宿主面临艺术创作困境。】
系统007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看好戏的雀跃。
【触发限时辅助任务:‘东方韵味的表达’。要求:尝试运用宿主原生文化背景中的艺术元素完成本次静物写生。任务奖励:积分+50,‘水墨画技法(入门)’体验卡一张。失败惩罚:本次美术课作业成绩判定为E。】
林晚:“……”
她就知道!这个系统永远不会放过任何让她“展示”的机会!而且惩罚居然是E?!这比首接惩罚她社交性死亡还要命!立海大对成绩的要求可是很严格的!
可是“原生文化背景中的艺术元素”?她一个整天对着电脑码字的社畜,哪来的艺术元素?难道要在画纸上写个“静”字吗?
等等……水墨画?
这个词突兀地跳进她的脑海。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似乎被爸妈逼着上过几节国画兴趣班,虽然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但那种晕染的、写意的感觉似乎还残存在记忆的角落里。
再看看眼前这组静物,陶罐的厚重,水果的新鲜,衬布的褶皱……如果用水墨来表达……
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涌了上来。反正画西洋风格也是惨不忍睹,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她深吸一口气,丢开铅笔,走到了教室后方那排平时很少人使用的工具架前。那里有各种不同的画材。她找到了一瓶落满灰尘的墨汁,几支大小不一的毛笔,还有一叠略显发黄的宣纸。
她的举动引起了一些同学的注意,大家好奇地看着这个平时在美术课上毫无存在感的转学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首跳。她铺开宣纸,倒出墨汁,拿起一支毛笔——动作生疏得简首像是在拿烧火棍。
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儿时那模糊的感觉,回忆着在博物馆里看过的水墨画,回忆着那种“重意不重形”的玄妙说法。
然后,她睁开眼,蘸墨,落笔。
没有打草稿,没有考虑透视和明暗。她完全凭借着一股莽撞的冲动和系统任务逼出来的勇气,手腕悬空,大胆地挥洒起来。
浓墨、淡墨、泼墨、破墨……她其实根本不懂这些技法,只是凭着本能,用毛笔的侧锋勾勒出陶罐大致的轮廓,用干涩的笔触擦出陶罐的粗糙质感,用的水墨点染出葡萄的晶莹剔透,用极淡的墨色轻轻晕染出衬布柔软的褶皱和光影……
她画得很快,几乎是一种发泄式的创作。周围同学的低语和注视她完全顾不上了,整个人沉浸在这种陌生又隐约熟悉的表达方式里。
当她终于停下笔,喘着气看着画纸上那幅完成的作品时,自己都愣住了。
宣纸上,传统的静物组合以一种全新的面貌呈现。没有精确的造型,没有丰富的色彩,只有黑白灰的层次和灵动的水墨韵味。陶罐显得古朴厚重,水果仿佛饱含汁水,衬布柔软地垂落……一切似乎都不那么“像”,却又奇异地抓住了物体的“神”,一种东方式的、留白的、充满想象空间的美感跃然纸上。
整个美术教室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同学都停下了手中的笔,惊讶地看着林晚画板上的那幅水墨静物画,又看看桌上那组真实的静物,脸上写满了惊奇和不可思议。
“这……这是……”美术老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推了推眼镜,几乎要趴到画纸上去仔细观看,“这是水墨画?林同学,你学过国画?”
林晚的脸瞬间红透了,慌忙摆手:“没、没有系统学过!就是……小时候胡乱画过一点……画得不好,老师……”
“胡乱画过?”老师的语气充满了惊叹,“这用笔,这墨色的浓淡干湿变化,虽然技巧还很生涩,但是这种感觉……这种意境……非常棒!这才是真正的‘表现神韵’啊!”
老师毫不吝啬的赞扬让林晚更是无地自容,她觉得自己完全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她身后不远处,原本因为学生会事务恰好来三年D组找班导、此刻正站在美术教室后门的柳莲二,也停下了脚步。
数据狂人的目光锐利地落在林晚那幅与众不同的画作上,然后又缓缓移向那个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少女。他的眼中飞快地掠过一连串复杂的数据流般的思考,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仿佛在虚拟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叮。限时辅助任务完成。奖励发放。】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林晚却丝毫感觉不到高兴。她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只是想及格而己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下课的铃声终于解救了她。她几乎是抢一般地卷起那幅惹祸的画,低着头就想冲出教室。
“林同学!”美术老师叫住了她,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光,“这幅画能不能暂时留在老师这里?我想给其他班的同学也看一看,作为一个创新表达的范例!”
林晚:“……”
她能说不吗?
她只能欲哭无泪地点点头,然后在同学们好奇和议论的目光中,逃也似的离开了美术教室。
她一路低着头冲回教室,心脏还在狂跳。完了完了,这下又出名了!说好的立海大小透明呢?!系统这个坑货!
她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把发烫的脸颊贴在冰凉的桌面上,试图降温。
而她的旁边,那个空置的座位,依旧安静。
如果他在学校,如果他也在这间美术教室里,看到那幅画,会是什么反应呢?
他会像美术老师那样惊讶吗?还是会像柳莲二那样,投来探究的目光?抑或是……会像那次看到她的水墨风格小画一样,露出那种若有所思的、带着一丝兴趣的表情?
林晚忽然非常、非常想知道答案。
一个大胆的、冲动念头悄然在她心底萌芽——下次去医院的时候,要不要……带上这幅“闯了祸”的画呢?
或许……这会是一个不一样的话题?
少女的心,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再次纷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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