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李飞像只勤劳又低调的工蚁，继续着他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操作。
ST股的“割肉”大戏还在慢吞吞地上演，每天都能在营业部收获一波同情分。而安莱器械的仓位，则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稳步而坚定地增加着。那团米白色的光晕也越来越亮，越来越稳定，像是一盏逐渐被拨亮的油灯，预示着离真正发光发热的时候不远了。
李飞的心情，就像这初夏的天气，不冷不热，舒服得很。赚着钱，演着戏，看着别人在他精心编织的剧本里或同情或鄙夷，这种上帝视角般的体验，别提多带劲了。
这天收盘，安莱器械又是不温不火地微涨了零点几个点，成交量依旧低得可怜。李飞的持仓浮盈又厚实了一点点。他心情颇佳，决定不去想晚上吃啥，首接去老地方——那个他常光顾的路边面摊，解决晚饭。
他把笔记本电脑塞进那个看起来用了好几年、边角都有些磨损的双肩包，套上那件洗得有点发白的灰色T恤，蹬上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小电驴，晃晃悠悠地出了营业部的大门。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混在下班的车流人流里，毫不起眼。
很快到了那个熟悉的路边摊。摊主是个憨厚的中年大叔，看到他来，咧嘴一笑：“老弟，还是老样子？牛肉面，加个蛋，多放香菜？”
“对喽！还是老板你懂我！”李飞笑着停好电驴，很自然地在摊子旁边那张油腻腻的小折叠桌旁坐下。这地方环境一般，但味道正宗，价格实惠，他吃惯了。
面还没上来，他懒得玩手机，就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放在小桌子上，习惯性地打开股票软件，想再瞅一眼安莱器械的收盘情况和晚上的新闻。
屏幕上，安莱器械那条几乎走成首线的心电图走势，和他那不断增加的持仓市值和浮盈，让他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丝满足的笑意。他就这么随意地看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触摸板上滑动。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锐又带着点刻意拿捏腔调的女声，在他身后响了起来，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讶和一丝…鄙夷？
“哟！这不是李飞吗？”
李飞手指一顿，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这声音…太熟悉了，哪怕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能一下子听出来。
是刘丽。他那个嫌贫爱富、跟别人跑路了的前妻。
他慢慢抬起头，转过身。
果然，几步开外，站着一男一女。女的身材保持得还行，脸上化了挺浓的妆，穿着一条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连衣裙，拎着个名牌包包，正是刘丽。她旁边站着个矮胖的男人，梳着油光水滑的背头，腆着个啤酒肚，手腕上戴着串醒目的木头珠子，腋下夹着个手包，一副典型的暴发户小老板模样，应该就是她后来嫁的那个赵德柱。
两人刚从那辆停在路边的黑色大SUV上下来，看样子也是路过，或者准备来这附近吃饭，结果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路边摊对着破电脑傻笑的李飞。
刘丽上下打量着李飞，目光扫过他身上的旧T恤，屁股底下吱呀作响的塑料凳，桌上那台老掉牙的电脑，还有旁边那辆破电驴，眼神里的优越感和嫌弃几乎要溢出来。
“还真是你啊李飞？”刘丽撇撇嘴，“我说大老远看着就像你呢！怎么，跑这儿来吃面？你这日子过得…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接地气’啊。”
她特意加重了“接地气”三个字，嘲讽意味十足。
李飞还没说话，旁边的赵德柱倒是先开口了，他故作姿态地咳了一声，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扫了一眼李飞和他的电脑屏幕，可惜角度不对，看不太清具体内容，只看到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数字。
“呵呵，炒股呢？”赵德柱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过来人教育小辈的调调，“老弟，不是我说你，这玩意儿水深着呢，不是你这种普通人能玩的。十个炒股的九个亏，剩下一个还是运气好。有那时间精力，不如找个正经工作，踏踏实实挣点辛苦钱，虽然发不了大财，但至少安稳，不像现在这样…”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李飞寒酸的“行头”和周围的环境，摇了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刘丽立刻接上话茬，仿佛找到了最佳佐证，声音拔高了几分：“就是！德柱说得对！你看看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蹲在路边摊研究这个，能研究出个啥？当初我就跟你说，人得务实，得踏实！你非不听，一会儿想开店，一会儿又想搞别的，结果呢？哪样成了？最后还不是得去跑外卖？现在倒好，又迷上炒股了？你是不是嫌自己赔得不够快啊？”
她越说越来劲，仿佛把离婚后所有的怨气和对现在生活的不满，都借着这个机会发泄到李飞身上，通过贬低他来抬高自己选择的正确性。
“我告诉你李飞，你看看德柱，”她一把挽住赵德柱的胳膊，炫耀似的，“人家这才是真本事！搞实业，开厂子！虽然辛苦点，但赚的是实在钱！看到没，这车，新提的！再看看你…唉，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赵德柱被刘丽这么一捧，更加得意了，挺了挺啤酒肚，故作大度地摆摆手：“哎，丽丽，少说两句。人各有志嘛。李飞老弟可能就喜欢这种…嗯…自由自在的生活呢？是吧老弟？”
两人一唱一和，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把李飞贬损得一文不值，仿佛他活着就是一种失败，呼吸都在浪费空气。
面摊老板端着面过来，看到这阵势，有点尴尬，不知道该不该放下。
李飞自始至终都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羞愧，平静得甚至有点反常。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刘丽和赵德柱表演，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
等他们两个说得差不多了，稍微停歇的空档，李飞才慢悠悠地伸出手，从老板手里接过那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谢谢老板。”他语气平常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然后，他拿起一次性筷子，掰开，仿佛不经意般地，手指在触摸板上轻轻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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