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二连连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二连长周海，脚下的烟头己经扔了一地。
办公室里，还坐着他手下的三个排长。
三个人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凝重。
“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偏偏是八连？”
“那个任明哲，凭什么就对他们手下留情了？”
谁也想不通这个道理。
那个在训练场上如同魔王一般的任明哲，怎么到了八连那里，就变成了和颜悦色的菩萨？
一排长犹豫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开口。
“连长，会不会……是看心情？”
“心情好，就放一马。心情不好，就往死里整？”
周海猛地回头，
“看心情？”
“你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这是部队！是全团瞩目的军事交流！”
一排长被吼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周海烦躁地又点上一根烟，
“老二，你呢？有什么发现？”
他看向坐在角落里的二排长。
他扶了扶眼镜说道：“连长，我昨天……好像看到点东西。”
“说！”
周海的语气很不耐烦。
“我看到八连的一排长，鬼鬼祟祟地去了趟小卖部。”
“然后呢？”
周海追问。
“然后……他提着两大袋子东西，去了夜老虎的临时驻地。”
二排长顿了顿，补充道。
“我看得清楚，里面是方便面，火腿肠。”
方便面？
火腿肠？
周海的动作停住了，嘴里叼着的烟忘了吸，烟灰掉了一截。
他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
“我操！”
三排长一拍大腿，猛地站了起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他妈的不是送礼，这是送赞助啊！”
周海也明白了。
他把手里的烟狠狠地摔在地上
“妈的，魏胖子这个老狐狸！”
“他根本不是侥幸过关，他是走了后门！”
他们之前还嘲笑八连长魏胖子胆小如鼠，只会搞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
现在看来，小丑竟是他们自己。
人家不是在第一层，人家首接在大气层。
“连长，那我们……”
“送！”
“他妈的，不就是点东西吗？老子送得起！”
“面子是自己挣的，但有时候也得是别人给的。”
“现在这情况，先退一步，保住里子要紧。”
“三排长，这事你来办。”
“不，等等。”
周海又叫住了他。
他想起一件事。
“我记得二班长跟夜老虎的那个陈排是老乡吧？”
二排长立刻点头。
“对，连长，他们是一个县城的，关系还不错。”
“好！”
周海一拍桌子。
“就让他去！”
“告诉他，东西要买好的，别他妈的给老子省钱！”
“话要说得漂亮点，就说是……慰问！对，慰问兄弟单位的同志们训练辛苦！”
“是！”
三个排长齐声应道。
……
同样的一幕，几乎在同一时间，在其他几个还没被“交流”的连队办公室里上演。
一时间，团部小卖部和镇上的商店，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各个连队的通讯员和文书，提着大包小包，行色匆匆，目标出奇地一致——夜老虎侦察连。
第二天一早。
任明哲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连队门口的空地上，堆起了一座小山。
任明哲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没睡醒。
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连队要开超市了。
陈排正带着几个兵，一脸哭笑不得地清点着这些“战略物资”。
“这……什么情况？”
任明哲走过去，踢了踢脚边的一箱可乐。
陈排一脸无奈地摊开手。
“副连长，这都是其他几个连队送来的‘慰问品’。”
“慰问品？”
任明哲差点笑出声。
这帮孙子，脑子转得倒是挺快。
他随手拿起一包方便面，看了看。
“行了，别点了。”
他把方便面扔回“山”上。
“这些东西，你看着处理。想吃的就分了，剩下的，找个地方存起来。”
“是！”
陈排应道。
“那……今天跟其他连队的交流……”
“你也去吧。”
任明哲摆了摆手，
“随便玩玩就行，别太过火，给人家留点面子。”
“是！”
陈排的眼睛亮了一下。
这可是全权授权啊。
任明哲没再多说，转身回宿舍补觉去了。
对于他来说，这场由他掀起的全团“内卷”风暴，己经达到了目的。
接下来的几天，陈排带着夜老虎的兵，像是巡回演出的明星，挨个“拜访”了剩下的步兵连。
当然，过程要“和谐”得多。
比武变成了教学，处刑变成了指导。
但即便如此，夜老虎侦察连的恐怖实力，还是深深烙印在了每一个步兵连官兵的心里。
整个一团，彻底变了天。
训练场上，再也看不到懒散的身影。
每个连队都跟上了发条一样，玩了命地操练。
武装越野的队伍，天不亮就冲出了营区。
靶场上的枪声，从早到晚响个不停。
团长马辉站在办公楼上，看着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然而，始作俑者任明哲，却在为另一件事发愁。
他知道，夜老虎虽然体能和单兵技能顶尖，但短板同样明显。
现代战争，不是光靠肌肉就能打赢的。
地图使用、沙盘推演、信息化装备操作、野外生存……
这些，才是侦察兵真正的核心竞争力。
而他的兵，在这方面，还差得远。
就在他琢磨着该怎么给这群小子补课的时候，一纸命令，打乱了他的计划。
苗连的办公室。
“什么？”
任明哲看着苗连，以为自己听错了。
“让我去新兵连接手一个连？还是代理连长？”
苗连坐在椅子上，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没错，团里的命令，今天刚下的。”
任明哲的脑子飞速运转。
去新兵连？
为什么？
难道……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小庄要来了？”
他脱口而出。
苗连的眼神里闪过惊讶，随即又化为理所当然的笑意。
“你小子，鼻子比狗还灵。”
“没错，团长点名要的人，就在这批新兵里。”
“这事是团长亲自安排的，他希望你能把这批新兵带好，尤其是那个……小庄。”
果然如此。
任明哲心里有了底。
“行，我去。”
他没有犹豫。
“不过，我得自己挑人。”
“可以。”
“团长说了，给你最大的自主权，夜老虎的人，你随便挑。”
任明哲的目光，仿佛己经穿透了墙壁，看到了训练场上的那些兵。
“老炮得跟我去。”
他第一个就想到了那个沉稳可靠的老兵。
“其他人……这样吧，除了各排的骨干，剩下的班长，抽签决定。”
“免得他们说我偏心。”
苗连笑着点了点头。
“你小子，鬼点子就是多。”
任明哲也笑了笑，但随即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
“连长，我走了之后，连里剩下的兵，你得给我盯紧了。”
“特别是体能，一天都不能松。”
“还有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科目，地图判读，野外生存，都得给我练起来。”
“等我从新兵连回来，我要亲自检查。”
“谁要是掉了队……”
“我就好好‘整整’他们。”
苗连看着他，眼神复杂。
他知道，这只雏鹰，翅膀己经硬了，即将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而自己，却可能要留在这里，慢慢老去。
任明哲看着苗连的眼睛，忽然开口。
“连长。”
“嗯？”
“等我。”
“等我回来，年底的集团军大演习，我给你拿个一等功回来。”
“我听说，只要有二等功以上的荣誉，就能申请延迟退休。”
“我给你拿个一等功，我看谁还敢让你走。”
苗连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任明哲，肩膀微微抽动。
“滚！”
“赶紧给老子滚蛋！”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沙哑得厉害。
任明哲站在原地，对着他的背影，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然后，他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带上。
办公室里，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哭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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