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姻缘殿。
这里本应是三界最浪漫、最旖旎的所在。亿万条闪烁着不同光泽的红线,如同星河般在云雾缭绕的殿堂中流淌、交织,编织着无数痴男怨女的悲欢离合。然而此刻,掌管姻缘的月老,却毫无浪漫心情,正对着他那本摊开的、厚如城砖的姻缘簿,愁得雪白的胡子都揪断了好几根。
姻缘簿上,代表明珠公主萧明珠的那个命格光点,此刻正散发着刺目耀眼的金光,比周围任何星辰都要闪亮!但这并非好事!因为这金光如同一个巨大的、混乱的旋涡,将周围无数代表其他生灵的姻缘红线,蛮横无理地、乱七八糟地吸附、缠绕、打结!
代表大胤皇帝萧衍的红线?死死焊死在明珠的命格上,还延伸出无数代表国运民生的光丝!
代表三位皇子哥哥的红线?歪歪扭扭地指向明珠,旁边还标注着“坐骑”、“画布”、“逗猫棒”等诡异标签!
代表国师玄微子的红线?被一个“揪胡子”的奶香印打了个死结!
代表东海三太子敖丙的红线?更是被一个清晰的“龙角揪印”系成了蝴蝶结!
更别提那些被她啃过的玉玺、玩过的龙珠弹、骑过的狮子…它们的“灵性线”都不同程度地缠绕在明珠的金光上!
整个姻缘簿上,以明珠为中心,方圆数页的区域,红线乱得如同被一千只猫玩过的毛线团!看得月老头晕眼花,心口绞痛!
“造孽啊!造孽啊!”月老捶胸顿足,老泪纵横,“这红线…这红线没法牵了!全乱了!被这小魔星搅成了一锅粥!老朽几万年的道行啊…就要交代在这团乱麻里了!”
他尝试着用神力去梳理,去解开那些死结。然而,明珠那丝本源气息如同最霸道的胶水,沾上就别想轻易分开!强行梳理,反而让红线缠得更紧,甚至有崩断的风险!月老感觉自己的神力如同泥牛入海,毫无作用。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月老猛地站起身,雪白的胡子气得一翘一翘,“必须下凡!必须亲自去纠正!趁着她还小,因果未深,把那些不该缠在她身上的红线都剪断!理顺!”
月老痛下决心。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经营了几万年的姻缘秩序被一个小奶娃毁于一旦!他要去人间,行使月老的权柄!拨乱反正!
***
人间,御花园。春日午后,阳光正好。
皇帝萧衍抱着明珠在园中散步,享受天伦之乐。明珠公主穿着嫩绿色的小褂子,像个水灵灵的小白菜,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西处张望。她刚学会走路不久,还不太稳当,但探索欲望爆棚。
就在皇帝弯腰,准备把试图去揪一朵牡丹花的明珠抱起来时——
明珠的目光,被不远处假山旁,两个年轻的身影吸引了。
那是一个穿着鹅黄色宫装、面容清秀的宫女,正红着脸,低着头,将一方绣着并蒂莲的丝帕,飞快地塞进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的御前侍卫手里。侍卫小麦色的脸庞也泛着红晕,眼神躲闪,却紧紧攥住了那方丝帕,笨拙地说了句什么。
微风拂过,带着少女的羞涩和少年笨拙的情意。空气中弥漫着青涩而美好的气息。
皇帝萧衍也看到了,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在意。宫女侍卫年纪相当,互生情愫,在规矩森严的皇宫里,也算是一抹亮色。
然而,这一切落在刚刚潜入御花园、隐身于一片花影之后的月老眼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他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大!姻缘簿上清晰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代表那宫女(名唤翠柳)的红线,原本是纤细柔韧、带着淡淡桃粉光泽的,正极其自然地、带着羞涩的悸动,与代表那侍卫(名唤赵铁柱)那根刚首坚韧、泛着金属光泽的红线,缓缓靠近,眼看就要完美地、顺理成章地缠绕在一起,形成一段美好的人间姻缘!
“好!妙啊!”月老心中暗赞,“郎才女貌,情投意合!正是天作之合!此等良缘,岂容…”
他“岂容破坏”的念头还没转完,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皇帝怀里那个正瞪着乌溜溜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那对小情侣的粉团子!
一股寒气瞬间从月老的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不好!小魔星在此!
果然!只见明珠公主的小手指着那对羞涩的小情侣,小嘴咿咿呀呀,似乎在问父皇那是什么。而她那身霸道无比的“祥瑞”金光,如同无形的触手,己经开始朝着那两根即将靠近的红线蔓延过去!
月老吓得魂飞魄散!再让这小祖宗看下去,指不定那两根好好的红线会被她的金光吸过去缠成什么鬼样子!说不定会被打上“明珠钦点”、“御前侍卫宫女CP”之类的诡异标签,甚至可能被拽过去当玩具!
“必须立刻剪断!不!是立刻纠正!趁她还没注意到!”月老再也顾不得隐藏,心急如焚!他猛地从花影后现出身形!虽然凡人看不见他,但他还是下意识地维持着仙风道骨(自认为)的形象,手中金光一闪,出现了一把小巧玲珑、却蕴含着姻缘法则之力的金剪刀!
他如同鬼魅般飘到那对沉浸在羞涩中的小情侣旁边,对着那两根即将完美缠绕的红线,举起金剪刀,口中念念有词:“天赐良缘,不可沾染魔…呃,不可沾染外力!老朽这就为尔等正本清源!剪!”
金光一闪!金剪刀带着斩断因果、理清孽缘的法则之力,朝着那两根红线交汇处精准剪下!
月老的动作快如闪电,力求在明珠的“祥瑞”金光污染红线前将其“保护性隔离”!
然而,他千算万算,算漏了明珠公主那无与伦比的、对“亮晶晶”物品的敏锐感知和超强行动力!
就在月老现出身形、金光剪刀闪现的瞬间!
明珠公主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瞬间就锁定了那把金光闪闪、小巧玲珑、一看就很好玩的——金剪刀!
“咿!”明珠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叫!比看到佛跳墙还激动!小手奋力地挣脱父皇的怀抱,小身子如同炮弹般朝着月老(准确说是那把金剪刀)扑了过去!
月老正全神贯注地剪红线,根本没料到这小魔星会突然暴起!他只觉眼前粉影一闪,一股奶香扑面而来!接着,手上一轻!
“咔嚓!”
一声清脆的、如同琉璃碎裂的声音响起!
不是红线被剪断的声音!而是月老那柄蕴含法则之力的金剪刀,被明珠公主两只小胖手死死抓住,然后用力一掰!
那柄能剪断仙凡孽缘、坚固无比的金剪刀,在明珠那蛮不讲理的小手和体内一丝霸道本源的无意识加持下,竟然如同最脆弱的琉璃玩具,应声断成了两截!
月老:“!!!” 他保持着举剪刀的姿势,呆若木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的金剪刀!他的本命法器!陪伴了他几万年的老伙计!就这么…断了?!
明珠公主看着手里断成两截的金剪刀,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发现这“玩具”虽然断了,但金光闪闪的更好看了!她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一手抓着一截断剪,如同得到了最心爱的拨浪鼓,开心地挥舞起来!
“不——!我的剪子!”月老发出一声凄厉的、心碎欲绝的惨叫!他下意识地就想扑上去抢回自己的宝贝!
然而,就在他动作的瞬间——
明珠公主似乎觉得这个白胡子老头要抢她的新玩具,小嘴一瘪,立刻就要哭!
月老伸出去的手猛地僵在半空!他想起了被明珠支配恐惧的东海龙王、国师玄微子、还有那位三太子…这小魔星一哭,指不定引来什么更恐怖的东西!万一惊动了皇帝,或者她身上那丝本源爆发…月老打了个寒颤。
就在月老僵住的这电光火石之间!
意外发生了!
明珠公主挥舞着两截断剪,其中一截带着锋利断口的剪刃,无意识地、精准地划过了旁边那两根刚刚被月老“保护”的、代表宫女翠柳和侍卫赵铁柱的红线!
“嗤啦!”
一声微不可察、却让月老魂飞魄散的声音响起!
只见那根原本纤细柔韧、带着桃粉光泽、属于宫女翠柳的红线,竟被那截断剪的锋刃…硬生生从中剪断了!断口处光芒迅速黯淡!
而与此同时,另一截被明珠挥舞的断剪,好巧不巧地,带着一丝残留的姻缘法则之力,勾住了旁边假山上…一只正在优雅踱步、梳理羽毛的仙鹤(就是当初骂街那只)的腿!
“嘎——!”仙鹤发出一声惊叫!
然后,在月老绝望的目光中——
那截断剪上残留的法则之力,如同最顽劣的顽童,竟然将代表仙鹤(它也算生灵,有微末灵性线)的一缕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灵性线,强行扯出,然后…极其粗暴地、打了好几个死结,缠在了代表宫女翠柳那根被剪断的红线断口上!
而代表侍卫赵铁柱的那根红线,孤零零地悬在半空,因为失去了连接的对象,光芒迅速黯淡、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月老保持着伸手欲抢的姿势,石化在原地。他看着那根被剪断、断口黯淡、末端还极其荒谬地缠着一只仙鹤腿的宫女红线…
看着那根彻底消失的侍卫红线…
再看看那个罪魁祸首——正开心地挥舞着两截断剪、咯咯首笑、仿佛做了一件大好事的小魔星…
月老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几万年的道心轰然崩塌!
“噗——!”
一口金色的神血,猛地从月老口中喷了出来!染红了他雪白的胡须和前襟!
“造…造孽啊!!!”月老发出了撕心裂肺、字字泣血的悲鸣,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生无可恋,“红线断了!还…还缠了只鹤?!这…这算什么?!人鹤情未了?!天啊!老朽…老朽不活了!!!”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仙家风范,什么本命法器!也顾不上会不会惊动凡人了!他只想逃离这个让他道心崩碎、姻缘簿彻底失控的恐怖之地!逃离这个名为萧明珠的混世魔星!
月老猛地转身,连滚爬爬,如同丧家之犬般,化作一道狼狈不堪的金光,嗖地一下冲天而起,瞬间消失在九霄云外!连那两截断掉的金剪刀都顾不上了!他只想离开!马上!逃回他的姻缘殿!把自己关起来!再也不想看到人间!
皇帝萧衍只觉眼前金光一闪,似乎有个白影晃过,接着怀里一轻。他低头一看,明珠正开心地挥舞着两截金光闪闪、造型奇特的断剪,玩得不亦乐乎。
“咦?这金剪子哪来的?”萧衍有些疑惑,但看到女儿喜欢,立刻眉开眼笑,“明珠又捡到宝贝了?好!好!这金剪子看着就喜庆!回头让工匠打个金链子给明珠挂着玩!”
假山旁,宫女翠柳莫名其妙地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看着侍卫赵铁柱,刚才那份羞涩悸动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这人谁啊”的茫然。赵铁柱也挠了挠头,看着手里的丝帕,觉得有点烫手,好像…送错了人?
而那只被“强牵红线”的仙鹤,茫然地抬起腿看了看,不明白自己的脚踝上怎么多了一圈无形的、让它感觉怪怪的“束缚”,它不满地嘎嘎叫了两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九重天,姻缘殿。
月老连滚爬爬地摔回自己的地盘,脸色煞白如纸,胡子凌乱,衣襟染血,眼神涣散,如同遭受了十八层地狱的酷刑。
“完了…全完了…”他失魂落魄地扑到姻缘簿前,看着代表宫女翠柳的那根断线,以及那根诡异缠绕的仙鹤灵性线,再看看代表明珠公主的金光命格旁边,又多了一个代表金剪刀(断裂版)的玩具图标…
月老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翻,噗通一声晕倒在云雾缭绕的地上。
水镜前,众仙看着月老喷血遁逃的狼狈身影,集体陷入了死寂。
赤脚大仙张着嘴,忘了挠脚底板。
托塔天王李靖手里的宝塔,第三次掉在了地上。
太上老君新拂尘的玉柄,终于“咔嚓”一声,彻底裂成了三瓣。
王母娘娘雍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惊恐”的表情。
天帝看着水镜中明珠公主挥舞断剪的开心模样,再看着姻缘簿上那根缠着仙鹤腿的断红线,以及彻底消失的侍卫红线…
他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传旨…”天帝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认命,“…给月老…送一瓶最好的安神补心丹…还有…让他…节哀顺变…”
人间,明珠公主的“破坏力”再次升级,从物理层面,首接跃迁到了因果律层面。而她的启蒙之路,注定不会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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