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同风中残烛，一次次被冰冷的现实狠狠掐灭。
会议室内，绝望像潮湿的空气一样沉重，几乎令人窒息。窗外，那片闪烁着诡异虹彩的菌丝状物质仍在缓慢而坚定地蔓延，如同给死亡的城市披上了一件活着的、不断生长的裹尸布。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臭氧与金属混合气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那场无声惊雷带来的、渗透性的辐射威胁。
他们的处境从未如此糟糕。
电子设备全部报废，失去了与外界任何可能的联系，也彻底断绝了自制声波装置的渺茫希望。
水源受到污染，仅剩的瓶装水最多再支撑三西天。
食物虽然还有少量储备，但缺乏干净的水，又能支撑多久？
而离开……暴露在充满未知辐射和奇异生长的室外，无异于自杀。楼下可能存在的、经过辐射冲击后不知状态的怪物，更是堵死了内部下降的通道。
他们仿佛被遗弃在了一座正在自行演变成异星世界的孤岛顶端，进退维谷，资源耗尽。
“我们……会死在这里，对吗？”李文渊的声音干涩沙哑，他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簇微弱得可怜的仿真火苗。连日来的恐惧、压力、以及刚才那强光带来的生理不适，几乎击垮了这个曾经只关心代码的程序员。他的理智正在被绝望一点点蚕食。
叶嫣然没有立刻回答。她正用一块布仔细地擦拭着那根硬木长矛的尖端，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这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事情。她的脸色同样疲惫苍白，嘴唇因为缺水和紧张而干裂，但那双眼睛深处，却依旧燃烧着一点不肯熄灭的火星。
“也许吧。”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承认了这种最大的可能性。“但不是现在。”
她放下长矛，目光扫过所剩无几的物资，最后落在李文渊身上。“只要还活着，就有变数。放弃，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变数？还有什么变数？”李文渊猛地抬起头，情绪有些失控，“水要没了！吃的要没了！外面全是辐射和那种……那种恶心的东西！楼下说不定还有怪物！我们连制造噪音吓跑它们都做不到了！还有什么变数？！等死吗？”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充满了无助和愤怒。
叶嫣然没有因为他的激动而动容。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他发泄完，才缓缓说道：“变数就是，我们还活着。我们还有脑子，还有手。”她拿起那本实验室日志，“我们还有这个。”
“一本破日记能有什么用？！”李文渊几乎是吼出来的。
“它能告诉我们，那些东西怕什么！”叶嫣然的声音也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声波！特定频率的声波！电子设备没了，我们就用最原始的方法！敲击！摩擦！任何能发出尖锐持续声音的东西！我们必须试试！”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劈开李文渊笼罩的绝望。“你想死，可以。但我不会坐在这里等着渴死或者被那些东西吃掉。就算最后要死，我也要死在尝试的路上，而不是死在这个角落里自怨自艾！”
这番话像一记耳光，抽醒了陷入颓废的李文渊。他怔怔地看着叶嫣然，看着她眼中那近乎偏执的求生火焰，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羞愧、震撼，还有一丝被强行点燃的、微弱的斗志。
是啊，就算要死，也不能这么窝囊地死。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抹了一把脸，挣扎着站起来。“……对不起。你说得对。我们……试试！”
绝境之中，合作是唯一的出路。
两人开始疯狂地在65层搜寻一切可能发出响亮、尖锐声音的物品。金属管道、消防斧和警铃（虽然没电，但机械结构或许还能敲响）、甚至找到了一面巨大的铜锣装饰品——也不知道哪个老板的恶趣味。
他们选择了一间距离楼梯间最远、门扇最厚实的储藏室作为测试点。叶嫣然手持一根从椅子上拆下来的钢管，对着悬挂起来的铜锣，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敲击下去！
“哐——！！！”
巨大的、震耳欲聋的锣声猛地爆发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楼层，甚至透过墙壁和地板向下传导！声音尖锐持久，震得他们自己的耳膜都嗡嗡作响！
两人屏住呼吸，心脏狂跳，紧张地贴着地面和墙壁，倾听楼下的动静。
一秒……两秒……十秒……
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嘶吼，没有撞击，没有他们预想中的任何骚动。
死一样的寂静。
仿佛楼下己经彻底空了一样。
“难道……它们真的被那闪光消灭了？”李文渊带着一丝侥幸猜测，但声音里更多的是不确定。
叶嫣然眉头紧锁。这反应太反常了。就算怪物死光了，也不该如此寂静。
“再试一次。换一种声音。”她不肯放弃。
李文渊拿起消防斧，对着一段的金属管道狠狠砍去！
“铛！！！”
刺耳的金铁交击声再次响起，甚至比锣声更加尖锐。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两人面面相觑，疑惑和不安达到顶点时——
一种新的声音，突然从楼下传来！
不是嘶吼，不是撞击。
而是……一种极其轻微的、缓慢的、粘稠的……拖拽声？
并且，这声音……似乎在移动？不是朝着他们而来，而是……向着更下层的方向而去？
紧接着，更多类似的拖拽声从不同的方向隐约传来，都向着楼下移动，仿佛收到了某种无声的召唤，正在集体撤离？
叶嫣然和李文渊惊疑不定地听着这诡异的动静，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几分钟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64层，乃至更低的楼层，似乎彻底变成了一座空巢。
一种毛骨悚然的宁静笼罩了大楼。
“它们……走了？”李文渊难以置信地小声说。
叶嫣然没有回答。她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这种集体性的、有目的的撤离，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每次重生都在末世刷副本 比疯狂的攻击更加令人不安。它们去了哪里？去干什么？是因为声波测试？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突然，她感到脚下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持续不断的震动。
不是爆炸或撞击，更像是……某种低频率的、持续运行的巨大机械？或者……是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
与此同时，窗外那片虹彩菌丝的蔓延速度，似乎肉眼可见地加快了！它们甚至开始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脉动光芒！
“不对……肯定有别的什么事发生了……”叶嫣然猛地冲到窗边。
只见远处，那片凝固的黑色冰原之上，空气开始扭曲，仿佛有无形的热浪升腾。地平线的尽头，天空的惨白色正在被一种更深沉、更诡异的暗红色所浸染。
脚下的震动感越来越明显。
一种源自地球本身的、低沉而压抑的呻吟声，仿佛从地壳深处传来。
叶嫣然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明白了。
那些怪物不是被吓跑了，也不是被消灭了。
它们是在……躲避！
躲避一场即将到来的、比海啸、极寒、极昼、辐射爆发……所有他们经历过的灾难加起来，还要可怕的——
地壳剧变！
最后的末日，似乎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他们，被困在这座摇摇欲坠的高楼顶端，无处可逃。
真正的绝境，此刻才降临。
意识从无边无际的混沌与撕裂感中抽离，如同溺水者猛地冲破水面。
叶嫣然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疯狂擂鼓，西肢百骸还残留着那种地动山摇、大厦将倾的极致恐惧和身体被彻底撕碎的幻痛。
预期的黑暗与死寂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到令人心悸的喧嚣。
清脆的键盘敲击声、远处复印机的嗡鸣、同事间压低声音的闲聊、空调系统送出的柔和暖风、还有……空气中漂浮着的淡淡咖啡香和打印纸的味道。
她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阳光从宽敞明亮的落地窗洒入，照亮了开放式办公区内整齐的工位，每一张桌子上都闪烁着电脑屏幕的光亮。她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面前是熟悉的双显示器，上面还开着未写完的市场分析报告PPT。手边放着她最喜欢的那个马克杯，里面还有半杯微温的咖啡。
一切都……正常得可怕。
“嫣然，发什么呆呢？老板刚过去，脸色可不太好，你报告写完了吗？”隔壁工位的同事莉莉探过头，咬着吸管，杯子里是刚点的外卖奶茶。
叶嫣然僵硬地转过头，看着莉莉年轻而毫无阴霾的脸，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颤抖地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脸颊——温暖的、光滑的。又猛地抓起桌上的手机。
屏幕亮起。
日期清晰地显示着：9月7日，星期三，上午10:23。
距离那场毁灭一切的海啸，还有整整三个月。
不是几分钟前的轮回？不是一天？而是……回到了三个月前？！
巨大的时空错位感让她一阵眩晕，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她死死抓住桌沿，指甲掐进掌心，那细微的刺痛感才让她勉强确认这不是又一个濒死幻觉。
“喂？你没事吧？脸色好白，是不是低血糖又犯了？”莉莉担心地凑近了些。
“没……没事……”叶嫣然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不像她自己，“可能……可能有点累。”
她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冲向洗手间，无视了身后莉莉疑惑的目光。
冰冷的自来水扑在脸上，刺激着皮肤，却无法冷却她内心翻江倒海的震撼和混乱。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得体套装、画着精致妆容、却脸色惨白、眼神中充满了未散尽的惊恐和极度困惑的自己。
三个月……
她竟然回到了三个月前！
不再是灾难发生后那绝望的、按天甚至按小时计算的死亡轮回，而是拥有了整整九十天的……先知时间！
上一次轮回（如果那能算一次的话）的最终画面在她脑海中疯狂闪回——地动山摇，大楼呻吟崩解，窗外是地狱般的暗红色天空和疯狂生长的虹彩菌丝，李文渊最后那绝望的眼神……
那不是结束。
那是另一个更深地狱的开端。
而她现在，拥有了阻止一切，或者至少……改变一切的机会？
不，海啸或许无法阻止，那似乎是某种天文尺度的灾难前兆。但后续的极寒、极热、极昼、辐射、还有那种可怕的深海怪物……以及最后那场疑似地壳大变动的终极灾难……
她能否做些什么？
无数的念头、计划、恐惧、希望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大脑，几乎要将其撑爆。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镜中的女人眼神逐渐从混乱变得锐利，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在其中凝聚。
她看着镜子，仿佛透过它看到了未来尸横遍野的废墟和冰原。
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只能挣扎求生、一次次被动迎接死亡的小白领叶嫣然。
她是知晓未来九十天所有灾难剧本的……先知。
也是唯一的，可能改变结局的棋手。
她拿出手机，手指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地打开浏览器，输入的第一个关键词是：“西部高原，海拔三千米以上，基础设施建设，地下避难所”。
然后，她打开了通讯录，指尖在一个名字上停顿了片刻——李文渊。那个在末日里与她并肩作战，最后一同葬身废墟的程序员。现在，他在哪里？他……还记得吗？
不，他不可能记得。
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背负着所有惨痛记忆和沉重的未来，站在这个阳光明媚、却即将走向终局的十字路口。
时间，第一次站在了她这边。
但也从未如此紧迫。
她按下手机的电源键，屏幕变黑，映出她冰冷而决绝的侧脸。
倒计时，开始。
第十章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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