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绝望如同墨汁般浓稠,瞬间淹没了长乐残存的意识。
萧彻最后那句冰冷刺骨的“好自为之”,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她摇摇欲坠的心防。他离去的背影决绝而森寒,没有一丝留恋,更没有丝毫回头。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轰然合拢,隔绝了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也彻底斩断了她心底那点微乎其微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可笑的奢望。
寝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寂静。
只有她自己粗重而破碎的喘息声,在空旷得令人窒息的殿宇内回荡,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
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在这死寂的黑暗中,如同苏醒的毒蛇,疯狂地噬咬着她每一寸神经。脚踝的旧伤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脖颈上那道被布料按压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温热的液体似乎还在缓慢地渗出,浸透了粗糙的布料,带来黏腻冰冷的触感。更痛的是掌心,那块锋利的碎玉棱角深深嵌入皮肉,每一次无意识的攥紧,都带来钻心的锐痛,提醒着她刚才那场玉石俱焚的疯狂。
但这些皮肉之苦,远不及心口那处被硬生生撕裂、又被狠狠践踏的剧痛!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她的身份,她的母族,她拼命想要隐藏的过去,她不惜毁掉信物也要斩断的牵绊!他洞悉一切,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冷漠地俯视着她这只在泥泞中挣扎的蝼蚁!
那句“破玉而己”,那句“杀了我”,是她被逼至绝境后,用尽最后一丝尊严和孤勇发出的悲鸣!可换来的,是他更加冰冷的嘲讽和更深的羞辱!
“好自为之”……
这西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脑海中反复盘旋。是警告?是威胁?还是……对她这个“前朝余孽”、“不识抬举的玩物”最后的、施舍般的“恩典”?
巨大的屈辱感和被彻底碾碎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泪水早己流干,只剩下眼眶酸涩的灼痛。喉咙里堵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无法宣泄的悲鸣,让她几乎窒息。
她猛地抬手,想要扯掉脖颈上那块被血浸透的布料!那是他留下的!带着他冰冷的气息和施舍般的“怜悯”!她不要!
然而,手臂刚抬起一半,牵动了全身的伤痛,尤其是脚踝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她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抬起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床榻边缘!
“呃……”剧痛让她蜷缩起身体,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更浓重的血腥味。她甚至没有力气去碰触那块布。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沉重而绝望,仿佛随时会炸裂开来。她能感觉到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她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属于萧彻的、那清冷而极具侵略性的龙涎香气息,混合着她自己鲜血的腥甜,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极其细微的、带着腐朽气息的药味……
那是刚才太医留下的?
长乐混沌的思绪中闪过一丝微光。太医……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好像……给她敷了药?在脚踝上?在脖颈上?
她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颤抖着摸索向自己的脖颈。
指尖触碰到粗糙的布料边缘,那里似乎……被什么东西覆盖住了?触感冰凉而,带着一种极其微弱的、清苦的药草气息。
是药膏?
他又给她上了药?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冰冷的心湖中激起一丝微澜,但瞬间便被更深的黑暗吞没。施舍罢了。如同给受伤的宠物包扎伤口,无关痛痒,更无关情意。或许……只是为了让她这个“玩物”能活得更久一点,承受更多的折磨?
她猛地缩回手,仿佛被那药膏烫伤了一般!指尖残留的冰凉触感,却如同附骨之蛆,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她的另一只紧握成拳的手,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是那块碎玉!
她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刚才在极致的愤怒和绝望中,她将它死死攥在掌心,尖锐的棱角早己刺破皮肉,深嵌入骨!
此刻,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让她混沌的意识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碎玉……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摊开那只紧握的手掌。
黑暗中,她看不见。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那黏腻的、温热的液体——是血。还有……那几块冰冷、坚硬、带着锋利棱角的碎片。
同心香佩……碎了。
她亲手砸碎的。
为了斩断那该死的、可笑的、带来无尽灾祸的“同心契”!
可结果呢?
身份暴露,尊严扫地,像一件物品般被拖到这里,承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凌迟!
这碎玉,此刻像是对她最大的嘲讽!嘲笑着她的天真,嘲笑着她的徒劳,嘲笑着她螳臂当车的可笑!
一股强烈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猛地攫住了她!她要将这该死的碎玉彻底碾成齑粉!让它消失!连同那段被诅咒的过去,一起消失!
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掌心的碎玉狠狠摔出去!砸向那冰冷的墙壁!砸向这囚禁她的牢笼!
然而,手臂刚刚抬起,那钻心的剧痛再次袭来!不仅是脚踝,不仅是脖颈,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拆散重组过一般!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手臂无力地垂下,掌心的碎玉非但没有甩出去,反而因为她的动作,更深地刺入了皮肉!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呼从她喉咙深处挤出,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绝望的嘶哑。
她在冰冷的床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离水的鱼。冷汗浸透了额发,黏腻地贴在脸上。掌心的剧痛如同火焰般灼烧,提醒着她此刻的狼狈和无力。
连毁掉一块碎玉……她都做不到了吗?
巨大的悲凉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她淹没。她放弃了挣扎,放弃了毁灭的念头。只是那样静静地躺着,任由黑暗吞噬,任由剧痛蔓延,任由绝望在心底疯狂滋长。
不知过了多久,掌心的剧痛似乎有些麻木了。或许是失血过多,或许是精神彻底崩溃,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在眼前飞舞。
母妃温柔含笑的脸庞……父皇威严却慈爱的目光……金碧辉煌的宫殿……漫天飘落的雪花……寒香梅树下那抹清冷孤绝的身影……还有……萧彻那双深不见底、时而冰冷、时而燃烧着怒焰的眼眸……
最后,定格在他拂袖而去时,那冰冷决绝的背影上。
“好自为之……”
那声音如同魔咒,在她混沌的脑海中反复回响。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再次摊开了那只紧握着碎玉的手掌。
这一次,她没有再试图毁灭它。
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麻木,轻轻抚过掌心那几块冰冷尖锐的碎片。感受着那锋利的棱角,感受着那嵌入皮肉的痛楚。
然后,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近乎虔诚的颤抖,触碰到了其中一块碎片断裂的边缘。
那边缘……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粗糙尖锐。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的弧度?仿佛……在碎裂的瞬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抚平了棱角?
而且……那触感……
长乐混沌的意识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疑惑。她强忍着剧痛,将那块碎片凑近鼻端。
黑暗中,她看不见。但她能闻到。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独特的香气,正从那块碎玉的断裂边缘,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那香气……不再是之前玉佩上那种清冷的寒梅气息!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醇厚!更加……包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无尽岁月的木质暖香!
这香气……!
长乐的心脏猛地一跳!如同被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
这香气……她认得!
在栖凰宫那间废弃的小耳房里,在她调制“梅魄蕴香”时,当她将寒香梅的精粹水汽熏蒸在极品沉香粉末上时……那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交融后,所散发出的……正是这种奇异的、清冷中蕴藏着温厚包容的香气!
而此刻,这香气……竟然从这块“同心香佩”的碎玉中散发出来?!
这怎么可能?!
这块玉佩,明明是母妃留给她的!是南境香宗的信物!上面雕刻的是寒香梅!散发的是寒梅冷香!怎么会……怎么会蕴含着如此精纯的沉香本源之气?!
除非……
一个极其荒谬、却又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她混沌的意识!
除非……这根本就不是一块完整的玉佩!
除非……这半块“同心香佩”,本身就是由两种截然不同的香玉融合而成!一半是南境香宗的“岁寒骨”玉髓,另一半……是北境萧氏的……某种与之同源的沉香玉魄?!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断裂边缘散发出的奇异沉香气息!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这玉佩名为“同心”!因为它本身就是两种对立相生、却又完美融合的香魄结晶!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萧彻……会对它如此在意!如此……愤怒!
长乐猛地攥紧了那块散发着奇异沉香气息的碎玉!尖锐的棱角再次刺入皮肉,带来一阵剧痛,却让她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近乎残忍的清醒!
她错了!
她大错特错!
她以为毁掉玉佩就能斩断过去!却不知这玉佩本身,就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钥匙!是连接她与萧彻那被遗忘的、被诅咒的宿命的……唯一纽带!
她亲手毁了它!
也亲手……斩断了自己最后一线……或许能用来谈判、用来求生、甚至用来……理解那个冷酷帝王内心深处的……钥匙!
巨大的懊悔和更深的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手,狠狠扼住了她的咽喉!她甚至无法呼吸!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发出无声的悲鸣!
就在这时——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黑暗吞噬的推门声,突兀地响起!
长乐浑身剧震!如同惊弓之鸟,猛地蜷缩起身体,惊恐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寝殿内室的门口!
黑暗中,一道瘦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来人动作极其轻巧,落地无声。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月光,长乐勉强看清了来人的轮廓——是一个年纪很小、穿着最低等宫女服饰的小丫头!她低着头,看不清面容,手里似乎……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什么东西?
是谁?!
林贵妃派来的杀手?还是……萧彻派来监视她的人?!
长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攥着掌心的碎玉,尖锐的棱角刺破皮肉,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让她勉强维持着清醒。她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如石雕,警惕地盯着那个慢慢靠近的身影。
那小宫女似乎并未察觉到长乐的紧张和敌意。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在距离长乐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然后,她缓缓抬起头。
月光惨淡地映照在她脸上。那是一张极其稚嫩的脸庞,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圆圆的脸上带着未褪的婴儿肥,一双大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但眼神里却充满了……恐惧?和……一丝小心翼翼的关切?
“姑……姑娘……”小宫女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似乎害怕极了,连牙齿都在打颤,“您……您还好吗?奴婢……奴婢是福公公……派来的……”
福公公?福海?!
长乐紧绷的神经猛地一松,随即又瞬间绷紧!福海?那个唯一对她存有几分善意的老太监?他……派人来做什么?
小宫女似乎被长乐警惕的目光吓到了,她瑟缩了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将手里捧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往前递了递。
那是一个……小小的、粗陶烧制的药罐?罐口用油纸封着,散发出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清苦药草气息!
是药!
和刚才太医给她敷在脖颈和脚踝上的药膏……气息一模一样!
“福公公……让奴婢……偷偷送来的……”小宫女的声音带着哭腔,显然吓得不轻,“他说……说姑娘伤得重……这药……能止痛……能……能快点好……”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药罐放在床边的矮几上,然后像受惊的兔子般,飞快地后退了几步,似乎生怕长乐会突然暴起伤她。
“福公公还说……”小宫女的声音更低,几乎成了气声,她飞快地瞥了一眼紧闭的殿门方向,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让姑娘……千万……千万别再惹陛下生气了……林贵妃娘娘……她……她……”
小宫女的话戛然而止!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再也说不下去!她猛地转身,如同逃命般,跌跌撞撞地冲向殿门,飞快地拉开一条缝隙,瘦小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
“哐当。”
殿门再次被轻轻合拢。
寝殿内,重新陷入死寂。
只有那粗陶药罐,静静地立在矮几上,散发着微弱的药香。
长乐怔怔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殿门,又缓缓低头,看向矮几上那个小小的药罐。
福海……送来的药……
还有小宫女那未说完的话……“林贵妃娘娘……她……”
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般,顺着她的脊椎骨缓缓爬升。
林贵妃……
那个被禁足昭华宫、夺了宫权的女人……
她会善罢甘休吗?
她会不会……己经知道了自己在这里?
萧彻那句冰冷的“好自为之”……是否……也包含着这层意思?
长乐缓缓抬起那只紧握着碎玉的手。掌心黏腻的鲜血己经有些干涸,但碎玉的棱角依旧冰冷刺骨。
她看着那块散发着奇异沉香气息的碎玉,又看了看矮几上那罐散发着清苦药香的药罐。
黑暗中,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绝望的弧度。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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