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的地面透过单薄的衣衫,将刺骨的寒意源源不断地传递上来。长乐蜷缩在土炕与地面的夹角里,背靠着同样冰冷的炕沿,身体不受控制地打着寒颤。每一次颤抖都牵扯着手肘处刚刚磕碰出的钝痛,让她本就模糊的意识更加昏沉。
她死死咬着下唇,首到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眩晕感。视线艰难地聚焦在不远处那张破桌上——羊脂玉瓶温润的光泽在昏暗中如同鬼火,宝蓝色的锦囊则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头。
丢出去!必须丢出去!
这念头如同烈火,灼烧着她残存的理智。接受萧彻的“恩赐”,无异于饮鸩止渴,是将自己最后的尊严和主动权拱手相让!她挣扎着,试图再次撑起身体,可双腿软得像煮烂的面条,手臂也酸麻无力。仅仅是挪动一下身体,就耗尽了刚刚积攒起的一丝力气,换来更剧烈的喘息和眩晕。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像一只被困在蛛网里的飞蛾,无论怎样挣扎,都逃不开那无形的束缚。冰冷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滑过苍白冰冷的脸颊,留下两道湿冷的痕迹。她用力闭上眼,将脸埋进冰冷的膝盖,肩膀无声地耸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灶膛里最后一点余烬的红光彻底熄灭,殿内陷入更深的黑暗和寒冷。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不是因为温暖,而是因为热量流失殆尽,连颤抖的力气都失去了。意识在冰冷和疲惫的夹击下,开始一点点沉沦、涣散。
就在她即将彻底坠入黑暗深渊的边缘,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意,如同黑暗中悄然亮起的一点星火,从脚边传来。
她迟钝地低下头,目光落在那个被塞进貂绒大氅下的黄铜手炉上。之前被巨大的屈辱和愤怒淹没,她竟完全忽略了它的存在。
手炉……是萧彻留下的?
那一点微弱却持续的热力,透过冰冷的空气,固执地熨贴着她冻僵的脚踝。像一根无形的线,将她从彻底冻结的边缘,一点点拉回。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压倒了所有的屈辱和愤怒。她太冷了,冷得灵魂都在哀嚎。那一点暖意,成了溺水者眼中唯一的浮木。
她几乎是爬行着,颤抖的手伸向那件被她掀落在地的玄色貂绒大氅。华贵的皮毛沾染了冷宫的尘土,显得有些狼狈。她顾不得许多,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它重新拖拽过来,裹在自己身上。
瞬间,那厚重、柔软、带着强大暖意的触感再次将她包裹。那凛冽的男性气息(龙涎香混合着风雪的味道)霸道地侵入她的感官,让她身体一僵,随即却更加贪婪地蜷缩进去,汲取着那救命的温暖。
接着,她的目光转向了破桌上的羊脂玉瓶和锦囊。
理智仍在尖叫着拒绝,但身体的本能却驱使着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玉瓶,那温润的触感让她指尖微微一颤。她拔开塞子,苦涩清冽的药香再次弥漫开来。
她迟疑了。这药……会不会有毒?会不会是另一种更隐蔽的试探?萧彻那样的人,心思深沉如海,他深夜前来,留下这些东西,真的只是出于……怜悯?
然而,脚踝处手炉传来的微弱暖意,和身上大氅带来的厚重温暖,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事实——至少此刻,他不想她死。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她紧绷的心弦。
最终,求生的欲望战胜了疑虑。她颤抖着倒出一粒深褐色的药丸。药丸不大,却散发着浓郁的药气。她闭上眼,心一横,将那粒药丸放入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极其苦涩、带着辛辣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顺着喉咙滑下。紧接着,一股霸道而灼热的暖流猛地从胃里炸开!如同点燃了一团火焰,迅速蔓延至西肢百骸!
“呃……”长乐闷哼一声,身体瞬间弓起。那药力太过凶猛,灼烧着她的经脉,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
但与此同时,那深入骨髓、几乎冻结血液的寒意,竟真的在这霸道的药力冲击下,开始缓慢地退却!僵硬的关节似乎有了一丝松动,冰冷麻木的指尖也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暖意回流。
有效!这药真的有效!
她强忍着药力冲击带来的不适,蜷缩在貂绒大氅里,像一只受伤的幼兽,默默承受着这痛苦却也带来生机的过程。不知过了多久,那灼烧般的痛楚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却真实的暖意,如同春阳融雪,缓慢地滋养着她几乎枯竭的身体。
禁庭春深锁娇凰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禁庭春深锁娇凰最新章节随便看!意识在暖意中渐渐回笼。她睁开眼,殿内依旧昏暗,但身体的感觉却己截然不同。虽然依旧虚弱,手脚冰凉,但那股如影随形、要将她拖入地狱的极致寒冷,终于被压制住了。
她撑着炕沿,艰难地坐起身。目光再次落在那宝蓝色的锦囊上。
这一次,她没有再犹豫。她解开锦囊,取出里面的药材。上等的肉桂、老姜、黄芪、野山参须……每一样都散发着浓郁的药香。她挣扎着爬下炕,拖着依旧虚软的身体,走向角落的灶台。
点燃火石,引燃松针和枯枝。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带来一丝暖意。她将小陶罐架在火上,倒入珍贵的雪水。然后,她仔细地挑选药材:掰下一小块老姜,撕下几片肉桂,又捻了一小撮黄芪和那截珍贵的山参须,投入水中。
药材在清水中翻滚,辛辣、甘苦的气息随着水汽蒸腾而起,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长乐蹲在灶边,安静地看着。跳跃的火光映在她苍白却恢复了些许生气的脸上,那双沉静的眸子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劫后余生的庆幸,对那霸道药力的心悸,以及……对那个深夜造访的帝王,更深沉的忌惮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
他救了她。用如此珍贵的方式。
为什么?
陶罐里的药汤翻滚着,颜色逐渐变成温暖的褐色。长乐用破布垫着手,小心地将药汤倒进一个豁口的粗陶碗里。滚烫的药汁散发着浓郁的药气。她捧着碗,感受着那灼人的温度透过粗陶传递到掌心,带来一种踏实的暖意。
她吹了吹热气,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苦涩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落入胃中,带来一阵熨帖的暖流,与之前服下的药丸效力叠加,缓慢而坚定地驱散着体内最后的寒意。
一碗热药下肚,长乐感觉身体里最后一点僵硬也被融化了。虽然依旧虚弱,但手脚总算有了些力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刺骨。她裹紧身上的貂绒大氅,那华贵的皮毛此刻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和屏障。
她走回土炕边,目光落在那个依旧散发着微弱热量的黄铜手炉上。她将它从大氅下取出,捧在手里。手炉沉甸甸的,黄铜外壳被里面的银炭烘得温热。这精巧的物件,与这破败的冷宫格格不入,却实实在在地在刚才救了她。
她着手炉光滑的外壁,指尖感受着那稳定的暖意。这暖意,和身上大氅的暖意,都来自同一个人——那个她恨之入骨的仇人之子,新朝的帝王,萧彻。
白日里,他送来混杂着前朝秘香的“恩赐”,如同猫捉老鼠般的戏弄和试探。深夜里,他却踏着风雪而来,留下救命的暖衣、手炉和珍贵的药物。
他到底想做什么?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帝王心术?还是……别的什么?
长乐的心绪乱成一团。恨意依旧根深蒂固,像一块沉重的磐石压在心头。但今夜这突如其来的“救命之恩”,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无法忽视的涟漪。她无法否认,在濒临冻死的边缘,是那件大氅的温暖和那粒霸道药丸的热力,将她硬生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份“恩情”,让她感到屈辱,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她不怕萧彻的冷酷和试探,她可以用伪装和隐忍去应对。可她害怕……害怕这种复杂而模糊的“善意”。它像一张无形的网,比冰冷的囚笼更让她无所适从。
她疲惫地靠在冰冷的炕壁上,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将那点暖意和那陌生而凛冽的气息一同锁在怀中。手炉的温热透过掌心,一点点熨贴着她冰冷的心。
殿外,风雪似乎小了一些,呜咽的风声也变得低沉。栖凰宫内,只有柴火余烬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和长乐缓慢而均匀的呼吸声。
她闭上眼,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雪夜,寒香梅树下惊鸿一瞥的身影;浮现出白日里那包混杂着顶级香材的药材;更清晰地浮现出刚才昏迷前感受到的、那强大而温暖的包裹感……
萧彻……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个疑问,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沉寂的心湖中,荡开了一圈又一圈无法平息的涟漪。她知道自己必须更加警惕,这看似温暖的“恩赐”,背后隐藏的或许是更深的陷阱。但今夜这劫后余生的暖意,却像一颗种子,在她冰封的心底,悄然埋下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
她抱着手炉,蜷缩在玄色的大氅里,在冷宫无边的黑暗与寂静中,第一次,陷入了对那个冷酷帝王复杂而迷茫的沉思。窗外的风雪,似乎也在这凝重的寂静中,悄然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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