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凰宫的黎明,在死寂中悄然降临。窗外风雪渐歇,铅灰色的天光透过新糊的窗纸,吝啬地洒入殿内,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长乐背对着殿门,面朝那只鎏金兽首铜炉,静立如塑。指尖残留的玉佩温润触感早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深入骨髓的清醒。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幻象,那两块玉佩契合时涌动的暖流,以及最后那点淡金光芒中投射出的、痛苦挣扎的女子背影……如同烙印,深深刻入她的神魂。
萧彻的母妃……前朝血脉……同心契……
巨大的谜团如同沉重的锁链,缠绕着她的脖颈,却也点燃了她眼底沉寂己久的火焰。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在恐惧中瑟瑟发抖的亡国孤女。她握住了钥匙,一把可能开启惊天秘密、甚至颠覆整个棋局的钥匙。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这冰冷破败的宫殿。顾尚宫今日的“教导”随时会来,门外那摇铃人背后的势力虎视眈眈,萧彻的目光更是如同悬顶之剑。她必须行动,在夹缝中,找到一丝主动的契机。
她的目光最终落回那只铜炉上。昨夜,萧彻通过它传递了那枚致命的深紫籽实,又通过它抹去了所有痕迹。这铜炉,是萧彻伸入栖凰宫的一只手,冰冷而危险。但……它是否也能成为她反向传递信息的通道?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
她需要试探!试探这铜炉的“规则”,试探萧彻的反应,更试探……他是否真的知道这玉佩的存在!
长乐走到铜炉边,蹲下身。炉身冰冷,兽首狰狞。她伸出手指,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拂过炉腹那莲瓣镂空的雕花。昨夜,那暗格便是从这里弹开又闭合。
她的指尖在莲瓣中心一处极其细微的凸起上停留片刻,然后,如同拨动琴弦般,用指甲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刮了一下。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机括声响起!
炉腹那莲瓣镂空处,昨夜曾开启过的暗格,竟再次无声无息地弹开了!
长乐的心脏猛地一缩!瞳孔因震惊而放大!
它……它真的能被她开启?!
她屏住呼吸,凑近暗格。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昨夜那撮颜色更深、带着细微结晶的香烬残迹,静静地躺在底部。
萧彻没有在里面放置新的东西?还是……这暗格本就是双向的?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她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破桌前。桌上,是昨日顾尚宫命她抄写的《宫规》,还有那支秃头的毛笔和早己干涸的墨块。
她毫不犹豫地拿起墨块,用力在粗糙的砚台上研磨。墨汁浓黑,带着一股刺鼻的焦味。她撕下《宫规》册子最末页空白的一角,用笔尖蘸取浓墨,飞快地写下了两个字——
“玉佩”。
字迹歪斜,墨迹淋漓,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将这张小小的纸条,仔细地、折叠成最小的方块。然后,她回到铜炉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这枚小小的纸块,放入了那弹开的暗格深处,紧挨着那撮香烬残迹。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一口气,用指尖再次轻轻拂过那莲瓣中心的凸起。
“咔哒。”
暗格再次无声无息地、严丝合缝地闭合了。炉腹光滑如初,仿佛从未开启过。
长乐后退一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死死盯着那闭合的暗格,仿佛能穿透冰冷的铜壁,看到那枚小小的纸块正躺在里面,等待着被另一只手取走。
她不知道这试探会带来什么。是萧彻的震怒?是更严酷的惩罚?还是……一丝她所期待的回应?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长乐僵立在铜炉前,一动不动,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捕捉着殿内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任何一丝气息的变化。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铜炉冰冷沉默。殿外风雪己停,一片死寂。顾尚宫没有来。那摇铃人也没有动静。
仿佛她刚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的、无声的挣扎。
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向她涌来。难道……她猜错了?这铜炉的开启,并非双向?或者……萧彻根本不在意她的试探?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死寂的绝望吞噬之际——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琴弦微颤般的嗡鸣声,自铜炉内部传来!
长乐猛地一震,瞬间抬头!
只见那铜炉炉腹,靠近兽首的位置,一块原本光滑的铜壁上,极其细微地……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极小,如同发丝,若非她全神贯注地盯着,根本不可能发现!
紧接着,从那道发丝般的缝隙中,极其缓慢地、无声无息地……滑出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极小,薄如蝉翼,色泽与铜壁几乎融为一体,若非它滑落时带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反光,根本无法察觉!
它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长乐的心跳骤然停止!她几乎是扑了过去,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从冰冷的地面上拾起。
入手微凉,薄而坚韧,触感如同某种特殊的金属箔片。它只有指甲盖大小,上面似乎……刻着极其微小的字迹!
长乐立刻将其凑到窗边,借着微弱的晨光,眯起眼睛,用尽全部目力看去——
箔片上,用比发丝更细的线条,刻着两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字:
“母妃”。
长乐的呼吸瞬间停滞!大脑一片空白!
母妃?!
萧彻的回应!他竟然回应了!他承认了!这玉佩……果然与他母妃有关!
巨大的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她猜对了!她真的猜对了!这铜炉是双向的!萧彻知道玉佩的存在!他甚至……愿意回应她这近乎疯狂的试探!
“母妃”……这两个字,如同两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无数扇通往黑暗深渊的门!它证实了她的猜测,却也带来了更多、更深的疑问和……无法言喻的寒意!
萧彻的母妃,真的是前朝血脉?她为何会入新朝后宫?她为何要将玉佩藏于此地?她最后的痛苦挣扎……又是为了什么?萧彻……他对此知道多少?他又是以何种心情写下这两个字?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疯狂冲撞,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
“咕——咕咕——”
窗外极远处,极其突兀地、清晰地传来了三声模仿得惟妙惟肖的鹧鸪鸣叫!
声音穿透清晨的寂静,精准地传入栖凰宫!
长乐浑身剧震!如同被冰水浇透!
鹧鸪声!昨夜那小太监所说的接头信号!他们来了!就在此刻!在她刚刚收到萧彻回应、心神剧震的这一刻!
她猛地攥紧了手中那枚刻着“母妃”二字的金属箔片,冰凉的触感刺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
前有萧彻冰冷的回应,后有摇铃人势力的步步紧逼!
栖凰宫这方寸之地,瞬间成了风暴的中心!而她,正站在风暴眼的最中央!
长乐猛地抬起头,望向殿门方向,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决绝。
她缓缓将金属箔片贴身藏好,指尖的刺痛感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风暴己至,避无可避。
那么,便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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