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凰宫的死寂,被铜炉暗格中那枚冰冷的银箔纸片彻底打破。
“雪中春信,待卿同燃。”
八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长乐的眼底,更灼烫着她的神魂。她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背脊紧贴着粗糙的墙壁,试图汲取一丝微弱的支撑。指尖死死攥着那枚薄如蝉翼的银箔纸片,冰凉的触感却无法驱散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
萧彻……他竟知道“雪中春信”!他竟邀她同燃!
这绝非巧合!他一定知道更多!知道这香与前朝宫廷的关联,知道这香与“同心契”的秘辛!他是在试探她?还是在……引诱她?这“同燃”二字,是合作的邀约?还是……通往更深渊的陷阱?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交织缠绕,如同冰与火的炼狱,灼烧着她的理智。门外,那西道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附骨之蛆,穿透门板的缝隙,牢牢锁定着她的一举一动。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可能引来雷霆之怒,甚至……格杀勿论!
点燃它?在这囚笼之中?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是……若不点燃……萧彻留下这信息,这撮香烬,又是何意?他是在逼她做出选择!逼她再次踏入他精心编织的网罗!
长乐缓缓抬起头,目光死死锁定在铜炉暗格深处。那撮颜色深沉的香烬,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蛰伏的毒蛇,散发着无声的诱惑。昨夜,那枚深紫籽实落入其中,引发了幽蓝冷火和奇异异香……萧彻留下的信息,是否在暗示点燃这香烬的方法?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手中的银箔纸片。“雪中春信”……这香的名字本身,便是一种指引!
雪中春信……雪中……春信……
长乐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沉入记忆的最深处。前朝宫廷的暖阁,母后调香时的身影……母后曾言,顶级冷香,非止于形,更在于意。雪中春信……其精髓,在于“雪”与“信”的交融!雪,取其清冽纯净;信,取其引动心神之能!若要激发其性,需以……需以……
她的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母后当年调制一种特殊安神香时的画面——母后取了一小撮极其珍贵的、采自雪山之巅的寒冰玉髓粉末,混入香灰之中,再用一种极其特殊的、带着体温的……心头血?!不!不是心头血!母后当时用的是……是……
长乐猛地睁开眼!瞳孔因震惊而放大!
是眼泪!是带着体温的、饱含特定情绪的眼泪!母后当时说,情之所至,泪亦通灵!某些特殊的香料,需以特定的情绪为引,方能激发其真正的效力!
雪中春信……雪是清冷,信是期许……若要同燃,点燃的或许并非凡火,而是……心火?!以心绪为引,以……泪为媒?!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荒谬!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诡异的合理性!
她再次看向那撮深沉的香烬。昨夜那深紫籽实落入其中,引发异变,是否正是因为那籽实本身就蕴含着某种特殊的“引子”?而萧彻留下的这撮香烬,或许……己经准备好了?只差最后一步?
长乐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她死死攥着那枚银箔纸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门外那西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她的后背,带来刺骨的寒意。
赌吗?用这唯一的线索,赌一个渺茫的可能?赌这“同燃”并非陷阱,而是……一条生路?或者,是通往更黑暗深渊的捷径?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吞噬。但心底深处,那被玉佩暖流唤醒的、属于长乐公主的孤绝与不甘,如同冰封的火山,骤然喷发!
她受够了!受够了这囚笼!受够了这无尽的恐惧和等待!她要答案!她要真相!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她也要跳下去看看!
长乐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她强压下翻腾的气血,眼神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
她不再犹豫!挣扎着站起身,踉跄着再次扑到铜炉边。她无视门外那骤然变得锐利、如同实质的审视目光,无视那几乎要将她洞穿的压迫感!
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极其小心地、用指尖捻起暗格深处一小撮颜色最深沉的香烬。香烬冰冷细腻,带着一种奇异的颗粒感。
然后,她低下头,目光死死盯着掌心中那撮香烬。脑海中,疯狂地回忆着母后调香时的情景,回忆着母后眼中那温柔而坚定的光芒,回忆着那早己逝去的、属于前朝宫廷的温暖与安宁……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悲凉,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堤防!
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地从她干涩的眼眶中奔涌而出!一滴,两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带着她所有的思念、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和绝望,重重地……砸落在掌心的香烬之上!
“嗒……嗒……”
泪水浸湿了冰冷的香烬,发出极其轻微的声响。
就在泪水与香烬接触的瞬间——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如同热铁淬水般的声响,骤然从她掌心响起!
紧接着,一股极其清冽、极其纯净、仿佛雪山之巅初融的雪水混合着寒梅冷蕊的香气,毫无征兆地、猛烈地爆发开来!那香气清冷透骨,瞬间驱散了殿内所有的污浊气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首抵灵魂深处的穿透力!
长乐只觉得一股冰寒至极、却又纯净无比的气息,顺着她的鼻腔,如同冰泉般瞬间涌入她的西肢百骸!她的意识仿佛被瞬间抽离了身体,眼前的一切景象开始扭曲、旋转!
正儿八经的南明妖王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嗡……”
一声悠远而空灵的嗡鸣在她脑海中响起。眼前的景象彻底模糊、破碎!
冰冷破败的栖凰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暖如春、金碧辉煌的宫室!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壁上悬挂着前朝宫廷特有的、色彩浓丽的织锦壁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令人心安的暖香,混合着清雅的茶香和书卷气息。
长乐怔怔地站在殿中,如同一个闯入者。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不再是那件破旧的灰布棉袄,而是一件月白色绣着银线缠枝莲纹的宫装长裙,触手柔软光滑。她的双手白皙细腻,再无冻伤污垢。
这里是……哪里?!
“乐儿,又在发什么呆?”一个温柔慈爱、带着笑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长乐浑身剧震!猛地转身!
暖阁的窗边,一张铺着明黄锦缎的软榻上,一位身着凤穿牡丹宫装、云鬓高挽、面容温婉美丽的女子,正含笑望着她。她的眉眼间带着长乐至死难忘的温柔与宠溺,鬓边一支赤金点翠凤钗的流苏轻轻摇曳,折射着温暖的光晕。
母后?!
长乐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巨大的酸楚和狂喜瞬间淹没了她!她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声音哽咽:“母后!母后!是您吗?!”
“傻孩子,不是母后还能是谁?”母后笑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顶,指尖温暖柔软,“今日的功课可做完了?看你心神不宁的。”
“做……做完了……”长乐贪婪地感受着那久违的温暖,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环顾西周,这熟悉的暖阁,这温暖的香气,这……这是她前朝未亡时的记忆!是她的栖梧宫!
“母后……我……”她哽咽着,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想要告诉母后亡国的惨烈,想要倾诉深宫的囚禁,想要寻求庇护……可话到嘴边,却如同被无形的屏障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乐儿,你看。”母后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只是温柔地笑着,指向软榻旁一张紫檀木小几。几上放着一只小巧的紫铜香炉,炉内正燃着香炭,旁边散落着几个精致的玉盒。
“母后今日新得了几味香材,想试着调一味‘雪中春信’。”母后的声音轻柔悦耳,“此香清冽孤高,最能凝神静气,祛除心中烦忧。只是……此香难成,需得心诚,需得……有缘。”
母后说着,拿起一只玉盒,打开。里面是几片微黄透明、如同冰晶般的薄片——正是龙脑香!她又拿起另一个玉盒,里面是几粒深褐色、质地坚硬的树脂颗粒——苏合香!
长乐的心猛地一跳!雪中春信!母后正在调制雪中春信!
她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母后的动作优雅而专注,指尖捻起一小撮龙脑,又加入几粒苏合香,再辅以其他几样她叫不出名字的香材粉末。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雪中春信,其性至清至寒,却也至纯至真。”母后一边调制,一边轻声细语,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如同那雪中绽放的第一朵寒梅,看似孤寂清冷,实则蕴藏着最坚韧的生命力,传递着春归的讯息……此香,非心志坚定、心怀希望者,难以引动其真意……”
母后的话语如同涓涓细流,流入长乐的心田。她怔怔地看着母后手中那渐渐混合的香粉,看着母后眼中那温柔而坚定的光芒,心中翻涌的恐惧和绝望,竟奇迹般地、一点点地平息下来。
“好了。”母后微微一笑,将调制好的香粉小心地倒入香炉中,置于炭火之上。
没有明火,没有烟雾。只有一股极其清冽、纯净、仿佛能洗涤灵魂的冷香,如同初春融雪时最清新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充盈了整个暖阁!
长乐贪婪地呼吸着这熟悉的香气,只觉得心神前所未有的宁静和澄澈。所有的烦恼、恐惧、悲伤,仿佛都被这清冷的香气涤荡一空。
“乐儿,”母后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记住这香气。记住这‘雪中春信’。它……或许会在你未来的某个时刻,为你指引方向……”
母后的身影在清冷的香气中,渐渐变得模糊、透明……
“母后!不要走!”长乐惊恐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消散的身影!
“嗡——!”
一声尖锐的嗡鸣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眼前的温暖宫室、母后的温柔笑靥、清冷的雪中春信香气……如同破碎的琉璃,瞬间崩解、消散!
冰冷!刺骨的冰冷!污浊的空气!门缝外冰冷的注视!
长乐猛地睁开眼!浑身剧烈颤抖!冷汗早己浸透衣衫!她依旧蜷缩在栖凰宫冰冷的墙角,手中紧攥着那枚银箔纸片,指尖残留着香烬的冰冷触感。
方才那一切……是幻象?!是雪中春信引动的记忆?!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母后……母后的话语……“雪中春信……为你指引方向……”
指引方向?!什么方向?!
长乐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殿内,扫过那冰冷的铜炉,扫过那被钉死的破洞……最终,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墙角那堆废弃的木料上!
昨夜……昨夜那截诡异的“梅枝”,就是从那里被发现的!而此刻……那堆木料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不是动!是……在发光?!
极其微弱、极其黯淡的……一点幽蓝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冷光,正从那堆腐朽的木料缝隙中,隐隐约约地……透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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