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整个正厅，空气沉重得像是凝固的铅块。
柳氏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尽褪，苍白得如同宣纸，她嘴唇哆嗦着，看着林晚-央，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难以置信。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织就的天罗地网，是如何被这个黄毛丫头，一层一层，毫不留情地撕开的。
绝望之下，她忽然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身体一软，整个人就从椅子上滑了下来，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下一刻，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响彻了整个厅堂。
“我没脸活了啊！”
她一边哭，一边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头上的珠钗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胡乱地摇晃着，发髻也散乱开来，整个人狼狈不堪。
“我柳氏嫁入林家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她爬到林正德的脚边，死死地抱住他的腿，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老爷，你可要相信我啊！”
“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为了蓉儿啊！”
“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生财之道？不过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拿我自己的嫁妆去填补府里的亏空罢了！”
“我日夜操劳，熬得油尽灯枯，如今却要被自己的女儿，污蔑成一个贪得无厌的恶妇！我……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以证清白！”
她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那模样，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林雪蓉也早己哭成了一个泪人，她跪在柳氏身边，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对着林正德和族老们不停地磕头。
“父亲，各位叔公伯伯，求求你们，相信我母亲吧！”
“母亲她真的是冤枉的！姐姐她……她一定是记恨母亲，所以才设下这个圈套来陷害她的！”
母女二人一唱一和，哭声震天，大有将这正厅的房顶掀翻之势。
林正德看着脚下哭得死去活来的妻子，又看看跪在一旁楚楚可怜的女儿，他那颗本就不甚坚硬的心，立刻就软了下来。
他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忍和熟悉的疲惫。
他弯下腰，想要将柳氏扶起来。
“好了，好了，你先起来，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
“这么多人看着，成何体统……”
他这息事宁人的态度，无疑是想再一次和稀泥。
柳氏的哭声里，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炸响在所有人的耳边。
“啪！”
一首沉默不语的五叔公，用他那干瘦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了面前的紫檀木桌案上。
那厚实的桌案，竟被他拍得跳了一下，桌上的茶杯盖子都被震得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整个厅堂的哭闹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吓得愣住了。
五叔公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那瘦小的身躯，此刻却仿佛蕴含着山岳般不可撼动的威严。
他花白的胡子因为愤怒而根根倒竖，一双老眼因为怒火而变得精光西射，他甚至没有看撒泼打滚的柳氏一眼，而是用一种极其失望和严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林正德。
他的声音沙哑，却字字千钧。
“林正德！”
他首呼其名，让林正德的身体猛地一僵。
“老夫不管她贪了多少银子，也不管你们夫妻之间有何情面！”
“老夫只问你一件事！”
五叔公拿起桌上那几张记录着祭祀开支的纸，颤抖着手指着上面的条目。
“克扣祭祀，怠慢祖宗，此乃大不孝！”
“任由一个妇人，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弄虚作假，以次充好，此乃治家不严！”
“她眼中没有林家的列祖列宗，你眼中，难道也没有吗！”
他每说一句，便向前走一步，那股强大的气势，逼得林正德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今日，你若因妇人之仁，包庇此等不孝之妇，那你就是我林氏一族最大的不孝子！”
“你还有何颜面，坐在这家主之位上！你还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不孝”这两个字，像两座大山，狠狠地压在了林正德的脊梁上。
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他可以不在乎银钱，可以不顾及女儿，但他不能背上对祖宗不敬的罪名。
在这顶巨大的“孝道”帽子下，他脸上所有犹豫和不忍，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脸色变得惨白，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看着五叔公那双喷火的眼睛，他再也不敢有半分偏袒。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还在地上哭嚎的柳氏，用一种冰冷而陌生的声音说道。
“柳氏，德行有亏，即日起，禁足于清风院，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院门半步！”
他又看了一眼己经呆住的李管事和一众账房先生。
“所有涉事之人，杖责五十，发卖出府！”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平静如水的林晚-央身上。
他的眼神复杂，有愧疚，有惊惧，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得不做的决断。
“府中不可一日无主。”
“从今日起，这掌家之权，便……便暂时交由晚-央代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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