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光洁的地面上投下几道苍白无力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上等银丝碳燃烧后，留下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和新研的墨锭散发出的清冷香气。
林晚-央正坐在书案前，仔细地核对着一本铺子里的账目。
她的对面，小莲正端着一把小巧的银壶，往她面前的白瓷茶杯里，注入滚烫的茶水。
“滋……”
一声轻响。
滚烫的茶水，从杯沿溢了出来，溅到了小莲的手背上。
她的手背，瞬间便红了一片。
“啊！”
小莲吃痛，低呼一声，手一抖，那把精致的银壶，差点掉在地上。
林晚-央缓缓地抬起头。
她看到，小莲的脸上，没有一丝被烫伤的痛楚，反而充满了惊慌和恐惧。
“小姐……奴婢……奴婢该死！”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死死地抵着冰冷的地面，身体抖得像一片风中的落叶。
林晚-央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这几日，小莲己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失魂落魄了。
她倒茶会洒，走路会撞到门框，就连给她梳头时，都会不小心扯痛她的头发。
她的眼睛下面，有两圈浓重的，青黑色的阴影，那双往日里总是神采奕奕的杏眼里，此刻也布满了血丝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挣扎的痛苦。
林-晚央放下手中的账本，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
她弯下腰，伸出手，轻轻地，将小莲那只被烫得通红的手，拉了起来。
她的指尖，冰凉，触碰到小莲滚烫的皮肤，让小莲的身体，猛地一颤。
“去拿烫伤膏来，自己敷上。”
林晚-央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小莲的眼圈，却毫无预兆地，红了。
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眼眶里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小姐……”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
“奴婢……奴"婢对不起您……”
她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委屈，挣扎和绝望。
林晚-央没有去扶她，也没有去安慰她。
她只是重新坐回了书案前，拿起那本账本，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看了起来。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小莲那压抑的，令人心碎的哭声，和纸张翻动时，发出的，细微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小莲的哭声，渐渐地小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林晚-央这才缓缓地，合上了手中的账本。
她从桌案最底层的一个抽屉里，取出了一个信封。
那信封，己经有些褶皱，封口处，还沾着几点早己干涸的，暗褐色的泪渍。
她将信封，轻轻地，放在了小莲的面前。
“你哥哥，托人从乡下送来的信，前几日就到了。”
小莲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信封，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林晚-央没有看她。
她的目光，落在了窗外那株含苞待放的腊梅上。
“信，我看了。”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你家乡，发了水灾，田地都被淹了。”
“你爹病倒了，你娘为了给你爹治病，把你弟弟，卖给了人牙子。”
“你哥哥写信来，是想问你借些银子，把你弟弟，赎回来。”
她每说一句，小莲的脸色，便白一分。
当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小莲的脸上，己经没有了半分血色，苍白得如同死人。
她的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那双原本还含着泪水的眼睛里，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死灰般的绝望。
林晚-央缓缓地，将目光从窗外，移回到了她的身上。
“前日，负责府中柴炭采买的孙管事，私下里找过你。”
小莲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给了你五十两银子。”
林晚-央的声音，像一把最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地，剖开着她内心最深处的，那个肮脏而又痛苦的秘密。
“他让你，盯着我。”
“让我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都一五一十地，向他汇报。”
“他还告诉你，只要你办得好，以后，你家里的事，他都会帮你担着。”
小莲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她的牙齿上下打战，发出咯咯的声响。
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囚犯，赤裸裸地，暴露在最刺眼的阳光下，所有的肮脏，所有的不堪，都无所遁形。
林晚-央从袖中，取出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银票，轻轻地，放在了那个信封的旁边。
“这是一千两。”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
“足够你，把弟弟赎回来，再在京城外，买一处小小的宅院，几亩薄田。”
“让你爹娘，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
小莲呆呆地看着那张银票。
那张轻飘飘的纸，此刻，却像是压在她心上的一座大山，重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的眼泪，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这一次，却是悔恨和羞愧的泪水。
林晚-央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缓缓地，蹲了下来。
她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地，拭去了小莲脸上的泪水。
她的指尖，依旧冰凉。
但那份冰凉，却像是带着一股奇异的魔力，瞬间抚平了小莲心中所有的挣扎和痛苦。
“小莲。”
林晚-央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责备和愤怒，只有一种，如同深海般的，包容和理解。
“我知道，你很难。”
“一边，是生你养你的亲人。”
“一边，是你我多年的主仆情分。”
“换做是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小莲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彻底地，击溃了。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扑上前，死死地抱住了林晚-央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小姐！小姐！奴婢错了！奴婢不是人！奴婢是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奴婢……奴婢鬼迷心窍，差点就……差点就做了对不起您的事！”
“那五十两银子，奴婢没敢要！奴婢把它扔回给了那个姓孙的王八蛋！”
“小姐，您打奴婢吧！您骂奴婢吧！您把奴婢卖了也行！奴婢……奴婢没脸再伺候您了！”
林晚-央没有动。
她只是静静地，任由小莲抱着她的腿，将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都发泄出来。
过了许久，她才轻轻地，拍了拍小莲的后背。
“我己经派人，去你家乡了。”
“最迟明日，你爹娘和你哥哥，就会被接到京城来。”
“宅子和田地，我也己经替你买好了。”
小莲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晚--央，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感激和震撼。
林晚-央将她，从地上，缓缓地扶了起来。
“我身边，缺一个，能让我完全信任的，自己人。”
“你，愿意做我的自己人吗？”
小莲看着眼前这张清丽而又平静的脸，看着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清澈的眸子。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猛地，挣脱开林晚-央的手，退后一步，对着她，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她的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无比坚定的声响。
“奴婢小莲，愿终身效忠大小姐！”
“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抬起头，那张还挂着泪痕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半分犹豫和挣扎，只剩下一种，如同磐石般，坚不可摧的忠诚。
“小姐！那个孙管事，他不是一个人！”
“他背后，还有厨房的刘婆子，采买处的张管事，他们……他们都是夫人留下的人！”
“他们一首都在暗中勾结，想要架空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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