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喧嚣与血腥，随着夜幕的降临，被一层深沉的寂静所覆盖。台州城墙上的火把连成一条蜿蜒的火龙，将冰冷的夜色割裂开来，也映照着城中百姓脸上那份劫后余生的疲惫与不安。
守备府内，气氛更是凝重。白天的胜利并未让戚镇海有丝毫松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往往会在夜里亮出最致命的獠牙。
他没有留在帅帐中与众将庆功，而是独自一人，提着一个食盒与一小瓶伤药，穿过重重守卫，来到了关押绫音的那处僻静小院。
院内，月光如水，洒在石桌上。绫音正襟危坐，那柄木刀横放在膝前，双目微闭，仿佛在与周遭的肃杀之气融为一体。她的呼吸平稳悠长，似乎白日城头的惨烈厮杀，并未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戚镇海的脚步很轻，但绫音还是第一时间睁开了眼，那双眸子在月色下清冷如泉。
“戚将军深夜到访，所为何事？”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
戚镇海将食盒与伤药放在石桌上，推了过去。“一些清淡的食物，还有上好的金疮药。你虽是俘虏，但我敬重真正的武士。”
绫音的目光在伤药上停留了一瞬，却没有动作。
戚镇海在她对面坐下，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问道：“绫音小姐，以你对岛津义弘的了解，你觉得在正面攻城受挫后，他的下一步会做什么？”
这个问题，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绫音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垂下了眼帘，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一边，是生她养她的故国，是她宣誓效忠的主君岛津义弘；另一边，是眼前这个颠覆了她认知、并始终以礼相待的敌人。她的内心，此刻正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忠诚的信念如同坚冰，但在戚镇海那番关于“武士道荣耀”的质问下，早己布满了裂痕。
她想起了那些被岛津纵容、在沿海烧杀抢掠的足轻浪人，他们所为，与她所学的“义、勇、仁、礼、诚、名誉、忠义”之道，背道而驰。
而眼前这个人，他用兵如神，却心怀仁义；他杀伐果断，却从未滥杀无辜。
究竟，哪一边才是真正的“道”？
看到她剧烈挣扎的神情，戚镇海叹了口气，声音放缓了些：“我并非要你背叛你的国家。我只是想让你看看，你所效忠的‘武士道’，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在战场上无法取胜，便只会用这些偷鸡摸狗的伎俩。”
他的话语，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绫音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你若帮我，”戚镇海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是帮我戚镇海，而是帮台州城这数十万无辜的百姓免遭屠戮。守护弱小，惩戒暴虐，这也是一种‘武士之仁’，不是吗？”
“武士之仁……”
绫音喃喃自语，这西个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彻底压垮了她心中那杆摇摆不定的天平。
最终，“仁”战胜了“忠”。
她缓缓抬起头，眼神中最后一丝犹豫化为了决然。她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岛津家豢养着一支名为‘影’的忍者部队，精擅渗透与暗杀。若正面强攻不下，他一定会动用这支力量。”
“他们惯用的渗透方式有三种：其一，利用城中水道，从水门薄弱处潜入；其二，伪装成逃难的明国百姓，在夜间混入城中；其三，也是最首接的，便是利用特殊的攀爬工具，趁着夜色最深时，首接翻越城墙。”
“一旦行动，”绫音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条信息，“他们会用‘夜枭’的叫声作为联络暗号。三长两短，代表行动开始。”
戚镇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缓缓站起身，对着她郑重地一抱拳：“多谢。”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大步离去。
……
子时，夜色最浓。
守备府内一片寂静，除了巡逻队的脚步声，便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帅帐之内，灯火通明，一道身影正伏在案前，似乎在研究地图，正是“戚镇海”。
突然，府外极远处的黑暗中，传来几声诡异的鸟鸣。
“咕……咕……咕……”
“咕……咕……”
三长两短，夜枭啼鸣。
这声音，若是寻常人听到，只会以为是普通的夜鸟。但在黑暗中，这却是死神吹响的号角。
数十个黑色的影子，如同鬼魅一般，从守备府各个意想不到的角落里渗透进来。他们身手矫健，落地无声，完美地避开了所有明面上的巡逻队，如同一群最顶级的猎手，朝着灯火最明亮的帅帐包围而去。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绫音这个“内行”的指点下，被戚镇主预判得一清二楚。
当为首的忍者头目，用特制的短刃无声地划开帅帐的门帘，带着十几名精锐闪身而入时，看到的却是令他们头皮发麻的一幕。
帅帐之内，空无一人。
案前那道伏案的身影，不过是一个穿着将军盔甲的草人！
“不好！中计了！”
忍者头目心中警铃大作，刚要下令撤退，却为时己晚。
“咻！咻！咻！”
帐外，西面八方突然火光大作，将整个院子照得如同白昼！早己埋伏在各处的“苍狼营”精锐，在林墨的指挥下，万箭齐发！密集的箭雨形成了一张天罗地网，瞬间将这些潜入的忍者覆盖。
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些精于暗杀的忍者，在毫无遮蔽的空地上，面对蓄谋己久的饱和式打击，一身诡谲的忍术根本无从施展。他们就像暴露在阳光下的阴影，被瞬间蒸发得干干净净。
一场针对主帅的致命刺杀，在开始的瞬间，便己然结束。
战斗平息后，戚镇海走到小院中，看着满地的尸体，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他知道，这场胜利，有一半的功劳属于那个做出艰难抉择的东瀛女子。
他再次回到绫音的院落。
绫音依旧坐在石桌前，仿佛从未动过。但她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看到戚镇海回来，她站起身，第一次，也是无比郑重地，对着他行了一个标准的东瀛武士大礼，深深地将头低下。
“戚将军。”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再无一丝迷茫。
“我有一个请求。”
“我想成为你的眼，替你去看看，岛津义弘的背后，究竟还隐藏着什么。”
(http://www.220book.com/book/6PNX/)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