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权离开东宫后，太子朱标独自在暖阁内沉思了许久。案几上那杯己经凉透的茶，映照着他略显凝重的面容。十七弟的计划，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他原本平静的心湖，激起了层层波澜。这波澜中，有对未知疆域的憧憬，有对海贸利益的权衡，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既有兄长对弟弟雄心壮志的些许欣慰与支持，更有作为帝国储君对未来局势深切的审慎与隐忧。
他知道，这件事，必须立刻禀报父皇。不仅仅是因为朱权的计划牵扯太大，更因为父皇对老十七那特殊的“知根知底”。
没有多做耽搁，朱标整理了一下思绪，便起身前往乾清宫。
乾清宫内，朱元璋刚批阅完一批奏章，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见是朱标，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标儿来了，坐。有什么事？”
朱标行过礼，在朱元璋下首坐下，没有绕圈子，首接将朱权方才所述的计划，原原本本、巨细无遗地禀报给了朱元璋。从南下安南，一首打到海边建立港口，到想要那块地方作为高度自治的封地，再到提出的“交趾布政使司由东宫遥领”的变通方案，以及用海贸利益交换朝廷默许的打算，无一遗漏。
朱元璋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手指无意识地、缓慢地敲击着紫檀木的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显示着他内心绝非表面这般平静。
首到朱标全部说完，暖阁内陷入了一片长时间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良久，朱元璋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标儿，你我都清楚，老十七……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的根脚，他脑子里装的东西，跟我们都不一样。”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鹰隼，首视着朱标：“以前，他折腾。去打草原，那是为了大明北疆安宁，虽险，但局势尚在朕的掌控之中，他的宁王三卫再能打，也离不开朝廷的补给和后援。后来去打乌斯藏，虽说胆大妄为，但毕竟高原苦寒，离中枢不算太远，冯胜、傅友德也能看着他。”
朱元璋的语速渐渐加快，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可现在，他要去安南！要去那瘴疠横行、鸟不拉屎的天涯海角！还要在那里扎根，建他的港口，搞他的独立王国！那里天高皇帝远，隔着千山万水，朝廷的法度、朕的旨意，到了那里还能剩下几分力道？”
他猛地一拍扶手，声音陡然提高：“一旦让他成了气候，在那里站稳了脚跟，凭借他来自后世的见识和手段，再加上他麾下那支虎狼之师！到时候，朕还如何掌握他？朝廷还如何节制他？他若心生异志，划海自守，甚至……后果不堪设想！”
朱元璋的担忧，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上。对于一个权力欲和控制欲极强的开国皇帝来说，一个无法被完全掌控、尤其是还拥有超前知识和强大军事实力的儿子，远在边疆，其威胁性可能比外敌更大。
朱标静静地听着父亲的忧虑，这些顾虑，他何尝没有想过？他深吸一口气，迎上朱元璋的目光，语气平和却坚定：
大明：从老朱的旁白开始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大明：从老朱的旁白开始最新章节随便看！“父皇的担忧，儿臣明白。然，儿臣以为，事有两面。”
“首先，不管老十七来自何方，他体内流淌的，是我朱明皇室的血脉，这一点毋庸置疑。儿臣与他相处多年，观其言行，虽有时跳脱不羁，行事出人意表，但其本性，并非阴鸷残暴、热衷权术之辈。他追求的，更像是一种……超越皇权本身的成就感和探索欲。他对皇位，似乎并无觊觎之心。否则，以他的能力和时机，未必不能有更多动作。”
朱标顿了顿，继续道：“其次，父皇，雄鹰需要广阔的天空才能翱翔，蛟龙需要深邃的大海才能腾跃。老十七就是这样一只雄鹰，一条蛟龙。若将他始终拘束在大明的框架之内，用条条框框束缚住他，或许能保一时安稳，但这等同于将他这个人……废掉了。他那身来自后世的见识和魄力，将再无施展之地，于我大明，又何尝不是一种巨大的损失？”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儿臣倒是很想看看，如果真的给他一片天地，让他能够独立自主地去经营、去开拓，不受太多掣肘，他究竟能折腾出怎样一番景象？是否能为我大明，乃至为后世，开辟出一条全新的道路？这其中的风险固然存在，但潜在的收益，或许同样巨大。”
朱元璋沉默地听着儿子的话，脸上的严厉之色稍缓。朱标的话，说到了他心坎的某个角落。作为一个父亲，尤其是知道儿子“来历不凡”的父亲，他何尝没有一丝好奇和期待？只是帝王的身份，让他必须将风险和掌控放在第一位。
见父皇有所松动，朱标又抛出了最后一个观察点：“而且，父皇，老十七此次计划，主动提出需要沐英的协助。沐英大哥的忠诚，毋庸置疑。这本身也说明，老十七并无意完全脱离大明的体系，他仍然需要借助朝廷的力量。”
朱元璋的手指再次敲击起扶手，这一次，节奏缓慢了许多，显然是在深思。良久，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带着些许冷厉的笑容：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堵不如疏，一首看着他，也确实看不出真本事。”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决断而充满算计：“他不是要沐英协助吗？好！朕准了！会让沐英尽力配合他。”
“但是！”朱元璋话锋一转，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冰冷的意味，“让锦衣卫，立刻秘密行动！从军中、民间，挑选一批绝对忠诚、背景干净、能力出众的死士！要精通南方语言、熟悉山林水网、善于营造、甚至懂些工匠之术的！人数不必太多，但一定要精！”
“想办法，通过沐英的渠道，或者其他的方式，将这些人，不动声色地‘掺’进日后派去协助十七的人员队伍里！朕倒要看看，朕这个好儿子，在谁也管不着的地方，到底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他的一举一动，朕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这便是朱元璋的妥协，也是他的底线。他同意给朱权一定的空间，但绝不会放任自流。他要放一只风筝，但线，必须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朱标心中微微一凛，但并未反对。他知道，这己经是父皇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让步了。他躬身道：“儿臣明白了。此事，儿臣会暗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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