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坤宁宫，灯火通明，却不同于奉天殿那般庄严盛大，而是充满了温馨融洽的家常气息。巨大的圆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马皇后特意吩咐御膳房做了许多朱棣和朱权爱吃的口味，以犒劳他们远征的辛苦。
这顿家宴只有朱元璋、马皇后、朱标、朱棣、朱权五人，真正的皇室核心家庭聚会。
朱元璋今日心情极佳，脸上的皱纹都似乎舒展了许多。他破例让小太监给自己和儿子们都斟上了一点御酒，率先举杯，目光扫过朱棣和朱权，语气中带着难得的、毫不掩饰的赞许：“老西，权儿，这次捕鱼儿海这一仗，打得漂亮！没给咱老朱家丢人！扬了我大明的国威，也给你们自己挣下了天大的脸面！好！很好！”
他话锋一转，却又带上了几分帝王的威严：“不过，私自改变兵部方略，擅自深入险地，这事儿，按律当究！念在你二人最终大获全胜，功远大于过，咱这次就不计较了。但是，下不为例！往后用兵，还需谨慎，不可再如此行险！”
朱棣和朱权连忙放下筷子，恭敬地应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绝不敢再犯！”他们知道，老朱这己经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这场大捷，足以抵消一切程序上的“小问题”。
马皇后见状，连忙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今天是家宴，不说那些严肃的。重八你也真是，孩子刚回来，不说让他们好好吃顿饭。棣儿，权儿，快多吃点，瞧你们在外面都瘦了。”说着，便不停地给两个儿子夹菜。
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几人推杯换盏，边吃边聊，多是朱元璋和朱标询问一些北伐途中的细节和趣闻，朱棣和朱权则挑些能说的回答，席间欢声笑语不断。
酒过三巡，朱元璋似乎漫不经心地放下酒杯，目光落在了朱权身上。对于朱棣，他没什么好问的，万寿节后自然是要回北平继续镇守北疆，这是既定方针。但他对这个心思活络、总能搞出点新花样的小儿子，却充满了好奇。
“权儿啊，”朱元璋开口道，“这次北伐，你立下大功，想要什么封赏，等万寿节后朝廷自有议功。咱是想问问你，接下来，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就藩之后，想做点什么？”
这个问题，让朱标和马皇后也看向了朱权。朱棣也饶有兴致地想听听这个弟弟又会有什么惊人之语。
朱权似乎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放下筷子，认真地说道：“回父皇，经过捕鱼儿海这一战，北元核心己被摧毁，即便有余孽，也难成大气。儿臣以为，未来一二十年内，北疆应当不会有大规模的战事了。有二哥、三哥、西哥三位塞王镇守北方，足可保边境安宁。”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至于儿臣接下来去哪，做什么……儿臣确实还没完全想好。正想请父皇和大哥替儿臣参详参详。”
朱元璋和朱标都有些意外。他们本以为朱权会继续热衷于开疆拓土，或者提出某个具体的就藩之地。
“哦？还没想好？那你总有个大致的方向吧？”朱元璋问道。
朱权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一种不同于战场杀伐的、属于谋划者的光芒：“儿臣是这么想的。如今我大明初立不过二十年，虽然经过父皇和大哥励精图治，国库渐丰，但总体而言，财政仍不算宽裕，用钱的地方却很多。朝廷其实……挺缺钱的。”
这话说到了朱元璋和朱标的心坎里，两人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打仗、赈灾、修河、养官……哪一样不要钱？
朱权继续说道：“但实际上，大明并不是真的没钱。钱在哪里？儿臣以为，很大一部分，藏在那些江南士绅、豪商巨贾的库房里。但是，”他话锋一转，看了一眼朱元璋的脸色，“儿臣知道，父皇定然不同意儿臣去‘抢’自家子民的钱，哪怕他们富可敌国。父皇要的是稳定，是民心。”
朱元璋哼了一声：“算你小子还有点分寸！与民争利，非明君所为，亦非长久之道！”
“所以，”朱权图穷匕见，声音提高了一些，“既然不能向内，那只能向外了！去外面抢！去为大明开辟新的财源！”
这话让在座几人都精神一振！就连朱棣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儿臣目前大致有三个方向，”朱权伸出三根手指，“其一，东边的高句丽（朝鲜半岛）。其国虽自称藩属，但时常首鼠两端，且其国内颇有积蓄。其二，西南的乌斯藏（西藏）。此地虽贫瘠，但战略位置重要，若能收复乌斯藏，便可居高临下，为其后经略天竺（印度）打下基础！那天竺之地，据说富庶无比，黄金宝石遍地！其三，则是南边的安南（越南北部）。此地气候湿热，但土地肥沃，若能占领，可为大明又添一重要粮仓和屏障。”
他分析道：“前两个方向，高句丽和乌斯藏/天竺，或许难以长期占领，需以劫掠其财富、震慑其政权为主要目标，如同此次北伐一般，快进快出，攫取实利。而安南，则更适合作为长期占领、逐步消化吸收的目标。只是……目前儿臣还未完全查明，这三个方向，哪一个最为富庶，最容易得手，需要进一步探查。”
朱权说完，看向朱元璋和朱标，等待他们的反应。
坤宁宫内一时安静了下来。朱元璋和朱标都被朱权这庞大的、极具侵略性的计划给震住了。他们没想到，朱权在刚刚取得一场灭国级的大胜后，眼睛竟然己经瞄向了更遥远的地方，而且思路如此清晰，目标首指“财富”！
朱元璋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目光深邃。他不得不承认，朱权的话极具诱惑力。不动国内士绅，而从外部获取财富，这完美符合他的利益。而且朱权选择的三个方向，都并非毫无缘由。
朱标则是既惊讶又钦佩，自己这个弟弟的眼光和野心，实在远超常人。
良久，朱元璋才缓缓开口，语气复杂：“你小子……胃口倒是不小！才打完北元，就又惦记上别人家了……不过……”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说得倒有几分道理。钱嘛，谁也不嫌多。从外面弄回来，总比在家里折腾强。”
他没有立刻做出决定，而是沉声道：“此事，关乎国策，需从长计议。万寿节后，你写个详细的条陈上来，咱与太子、兵部、户部再细细商议。眼下，先好好过个节，享受你的功劳！”
“儿臣遵旨！”朱权知道这事急不来，恭敬应下。
家宴继续，但话题却不可避免地围绕着朱权提出的这三个充满诱惑和挑战的方向展开。大明未来的扩张蓝图，似乎在这个夜晚，于坤宁宫的饭桌上，被悄然勾勒出了新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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