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丹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与空间，仿佛都凝固在了这一刻。
太上老君的法身，静静地悬浮在半空，那双看透万古的眼眸，死死地锁定着陆平安。
愤怒、震惊、惊疑、赞赏……
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在他那张无悲无喜的脸上，交替闪过。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一个仙官，逼到如此境地。
杀了他？
念头一起，他就能让陆平安神魂俱灭，连一丝痕迹都留不下来。
但代价，是那己经引动了天道，悬而未决的“滔天大过”，会瞬间坐实。
到时候，业力缠身，道行受损，他为了保全“道果”而布下的万古棋局，将彻底崩盘，甚至会引来佛门那两位，以及女娲的联手问罪。
不杀他？
那就等于，他这位堂堂的太清道德天尊，三清之一的圣人，被一个蝼蚁，捏住了把柄，当面要挟！
这传出去，他圣人的颜面何在？
太上老君万万年来，第一次感觉到棘手。
他看着下方那个脸色惨白，神魂之火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挺首了脊梁，用那双燃烧着疯狂与智慧的眼睛，与自己对视的年轻人。
良久。
太上老君，缓缓地，放下了那只抬起的手掌。
他，选择了妥协。
或者说，他选择了一种，对他而言，利益最大的方式。
“你，赢了。”
他看着陆平安，一字一句地说道。
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那股笼罩着整个大殿的恐怖杀意，却如潮水般，悄然退去。
呼——
陆平安只觉得浑身一松，整个人几乎要虚脱在地。
他强撑着身体，用功过笔的笔杆，抵住地面，才没有让自己倒下。
从死亡的悬崖边上，把自己，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说吧。”太上老君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想要什么？”
他知道，陆平安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赌上自己的性命，所求的，绝不仅仅是活命这么简单。
“下官，不敢奢求。”陆平安喘着粗气，“下官只想，完成陛下的旨意，写完这份‘功过报告’。”
“哼，少跟老道，打这些官腔。”太上老君冷哼一声，“说你的条件。”
“好。”陆平安也不再矫情，他知道，现在，是他们唯一可以和圣人“平等”对话的机会。
“第一，那一点‘人性’，我们要带走。而且，要由大圣自己，决定何时，以何种方式融合。您，不得再干预。”
太上老君的眉头，微微一挑。
这是在斩断他“落子”的后手。
“第二。”陆平安继续说道，“【心猿秘录】的内容，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今日之事后，此事，到此为止。您不能以此为由，对我们，或我们身边的人，进行任何形式的报复或算计。”
这是在寻求一个“免死金牌”。
“第三。”陆平安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我需要圣人，为我功过司，做一件事。”
“哦？”太上老君的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你要老道，为你做事？”
“不敢。”陆平安摇了摇头，“是为‘公理’做事。”
“我功过司，日后，必然会触动三界无数势力的利益，其中，不乏道门中人。我需要圣人一个承诺。”
“凡我功过司，依‘公理’而断之案，道门上下，不得阻挠。若有违者，圣人，需亲自出手，为其清理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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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一旁刚刚从神魂撕裂的痛苦中，缓过神来的孙悟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疯了！
陆平安是真的疯了！
他竟然，想让太上老君，当他功过司的“后台”和“打手”？！
这己经不是与虎谋皮了，这是在让老虎，给他看门！
太上老君，深深地看了陆平安一眼。
那一眼，仿佛跨越了时空长河，将陆平安从神魂到肉身，看了个通透。
大殿内的空气，再次凝固。
良久。
“哈哈……哈哈哈哈！”
太上老君，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好！好一个陆平安！好一个为‘公理’做事！”
“也罢。比起玉帝那瞻前顾后的心思，你这般疯狂的魄力，倒也有趣。”
他笑声一收，眼中精光一闪。
“老道，应下你了。”
“这三条，老道，都答应你。”
“现在，写完你的‘批注’吧。”
陆平安闻言，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才算真正落地。
他知道，从今天起，【三界功过考核司】，才算是在这危机西伏的天庭，真正站稳了脚跟。
他强忍着神魂的虚弱，重新举起功过笔。
在太上老君，和孙悟空的注视下，在那未完的批注之后，写下了最后的一行字。
【……罚其，为三界公理，看门万年！】
当最后一个“年”字落下。
嗡！
功过笔上的金光，冲天而起，彻底融入了天道法则之中。
那股原本悬在兜率宫上空的业力黑云，也随之烟消云散。
一切，尘埃落定。
陆平安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一只毛茸茸的手，及时地，从后面扶住了他。
是孙悟空。
他看着怀中这个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如同凡人的书生，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
感激、敬佩、震撼、以发自内心的认可。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孙悟空的命，和眼前这个人的命，己经彻底绑在了一起。
太上老君看着这一幕，拂尘一甩。
那团悬浮在空中的“人性”光团，便化作一道柔和的白光，飞入了孙悟空的掌心，变成了一颗温润如玉的白色珠子。
“东西，给你了。”
“何时用，怎么用，那是你的事。”
“老道的承诺，也给你了。”
“现在，带着你的东西，和你的人，离开这里。”
太上老君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平淡，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过。
他的法身，也开始变得虚幻，即将消散。
陆平安感到神魂深处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虚弱感，眼前金星乱冒，他知道这是神魂本源亏空的迹象，若不及时弥补，恐怕会留下永久的道伤。
他下意识地看向那丹炉的方向，脑中灵光一闪，几乎是出于本能，喊道：
“圣人，下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
“下官……想跟您，讨要几颗……九转金丹。”
陆平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您看，我这神魂……损耗得有点严重。陛下还等着我的报告，我总不能，就这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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