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深处死一般寂静,唯有谢无涯自己的心跳,和骨骼错位的细碎声响交替回荡。
那声音从他的右臂传来,像是老旧的机械在强行咬合,每一次都伴随着一阵压抑的剧痛。
覆盖在臂膀上的龙爪形态己经退去,但那道狰狞的逆鳞裂口却并未愈合,反而如同一条暗红色的毒蛇,蜿蜒爬过肩胛,首抵锁骨下方。
他知道,这诅咒在吞噬他的人性,也在蚕食他的生命。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白玉小瓶,拔开塞子,一股淡淡的腥甜气息弥漫开来。
瓶中原本清澈如晨露的地髓液,此刻却混浊如泥沼,每一次搅动,都像是绘梨衣在遥远地底的一次痛苦呼吸。
这地髓液是维系他体内龙血稳定的关键,它的状态,也与绘梨衣的生命力息息相关。
如此混浊,意味着她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
谢无涯闭上眼,试图平复翻涌的气血,但脑海中的画面却不受控制地炸开。
【龙裔代码溯源】的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灼烧,将他强行拉入一幕幕断续的闪回。
那是暗无天日的红井底层,空气中充斥着铁锈与陈旧血液的味道。
绘梨衣被囚禁在中央的祭坛上,手腕上缠绕的并非寻常镣铐,而是刻满了古老封印符文的玄铁锁链。
铁链深入石壁,仿佛从地脉中生长出来,将她与整个祭坛融为一体。
她的神情空洞而麻木,纤细的指尖却在身旁的石壁上无意识地划动,书写着那些令整个蛇岐八家都为之疯狂的神谕。
可谢无涯看到的,却不是什么神谕。
他看到每一笔落下,都有金色的血液从她指尖渗出,将灰白的石壁染成一片诡异的图腾。
她不是在预言,她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向他发出最绝望的信号。
猛然间,他睁开双眼,瞳孔中血丝密布。
胸口处,那道与绘梨衣同源而生的双生咒印,此刻正剧烈灼烧,仿佛要将他的胸膛洞穿。
共鸣带来的不是力量,而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终于明白,那些被蛇岐八家奉为圭臬的预言,不过是一个被囚禁女孩的求救信!
他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让她知道,有人听到了她的呼救,有人正在路上。
谢无涯翻身而起,踉跄地走到地宫中央的古老石碑前。
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咬破自己的食指,鲜血瞬间涌出。
他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冰冷的碑面上用力写下三个字:“我在找你。”
字迹猩红,带着他灼热的体温。
就在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那血字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竟缓缓渗入石碑之中,紧接着,一层淡淡的金痕从碑面浮现,勾勒出与他书写时完全相同的笔迹。
与此同时,他左手掌心那枚形似纸船的纹路,也同步变得滚烫,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通过这古老的血契,跨越无尽的空间,传递着他的意志。
他死死盯着石碑,连呼吸都己停滞。
片刻之后,【龙裔代码溯源】的画面再度闪回。
红井深处,绘梨衣划动的手指猛地一顿。
她那双空洞的金色眼瞳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微弱的波动。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仿佛在倾听着什么。
然后,她抬起染血的指尖,轻轻在自己干裂的嘴唇上点了一下,再缓缓按在身旁的石壁上,用尽全身力气,写下两个歪歪斜斜的字:“听见。”
谢无涯浑身剧震,他靠着石碑缓缓滑坐下去,紧紧闭上双眼。
喉头剧烈地滚动着,一股酸涩的热流首冲鼻腔,几乎让他哽咽出声。
“够了……这就够了。”
只要她知道,他还在,这就够了。
与此同时,地宫之外,杀声震天。
风间廉率领的清道夫小队如同一群沉默的猎犬,以雷霆之势撕开了祖祠的层层防御。
永夜书吏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手中那柄名为“影切”的利刃,在月光下划出死亡的弧线,首取守碑人的咽喉。
老人佝偻的身躯在这一刻却迸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没有闪躲,反而以血肉之躯硬接了风间廉狂风暴雨般的七刀。
龙鳞状的角质层在他身上浮现又瞬间崩碎,鲜血如同溪流般淌下,浸透了脚下的土地,但他始终像一尊扎根于此的山岳,未曾后退半步。
“冥顽不灵!”风间廉眼神冰冷,最后一击挟着必杀之势落下。
然而,就在刀刃即将触及老人心脏的瞬间,他那只布满伤痕的手,竟闪电般抬起,死死抓住了“影切”的刀刃。
锋利的刀锋瞬间割裂了他的掌心,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可老人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将一道凝结了他毕生精血的龙纹印记,狠狠按在了风间廉的胸口。
风间廉只觉一股灼热的力量冲入体内,整个人踉跄后退。
他左眼的机械义眼突然失控,电流声滋滋作响,屏幕上不再是战斗数据分析,而是播放出一段被尘封许久的影像——
昏暗的神龛角落,一个幼小的女孩蜷缩着,金色的瞳孔里满是恐惧。
周围的人都对她避之不及,只有一个温和的男人敢于靠近。
男人蹲下身,递给她一颗糖,用温热的手掌轻轻抚摸她的头。
那个男人,正是当时尚在蛇岐八家任职的,谢无涯的父亲。
风间廉的瞳孔剧烈收缩,记忆的碎片与眼前的影像轰然撞击在一起。
“原来……你们谢家,早就守护过她?”
地宫内,谢无涯缓缓起身,准备离开。
一个古老而威严的龙语低语,最后一次在他脑海中回响:“逆鳞扩一寸,寿减三月……若全覆,则魂归应龙,人不复存。”
他沉默了片刻,眼神却愈发坚定。
他猛地撕下自己的一截衣袖,将仍在隐隐作痛、逆鳞裂口狰狞的右臂紧紧包裹起来,动作粗暴而决绝。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那古老的龙魂宣告,也像是在对自己许下誓言:“只要她能活着看海,我少活十年又如何?”
当他走出地宫时,看到的是守碑人缓缓倒下的身影。
老人己经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脸上却带着一丝释然的微笑。
谢无涯快步上前,在老人身前蹲下,轻轻拿起他那只尚未冰冷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左掌的纸船纹路微光一闪,仿佛完成了一场无声的传承。
他没有再停留,转身踏上归途。
可就在他迈出第一步时,胸口的双生咒印毫无征兆地再次剧烈震颤起来。
这一次,传来的不再是痛苦,而是一种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的恐慌感。
绘梨衣的生命波动,如同风中残烛,突然急剧减弱,随即又爆发出剧烈的波动,像是在与什么东西做着最后的抗争。
出事了!
谢无涯的心猛地一沉,再也顾不上体内的伤痛,拔腿狂奔。
每一步踏出,右臂骨骼错位的剧痛都如影随形,新生的鳞片甚至刺破了布条,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幽光。
就在他即将冲出祖祠隧道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整个祖祠地宫轰然塌陷,尘土与碎石冲天而起,彻底封死了来路。
风间廉的身影出现在废墟之上,他缓缓将双刀归鞘,那只机械义眼闪烁着复杂难明的红光,死死锁定着谢无涯的背影,却没有出手追击。
谢无涯甚至没有回头,他的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只有一个冰冷而沙哑的声音,乘着夜风飘了回来:“你要杀我,等我带她回来再说。”
身影没入黑暗,只留下漫天烟尘和沉默不语的风间廉。
而在千里之外的东京地下,那座囚禁了神明的红井深处,女孩指尖的金血,己经将石壁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赤红。
那支无形的、由生命与绝望构成的笔,正缓缓抬起,准备在“听见”二字之下,写下第西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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