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冰穹,映照在绘梨衣苍白的脸颊上。
那束光来得如此迟,又如此决绝,像是穿越了千年的雪原,只为落在她脸上一瞬。
她嘴唇还保持着呼唤“哥哥”的弧度,可呼吸己微不可察,体温持续下降,仿佛她的生命正随着封印的崩解而流逝。
谢无涯跪坐在祭坛边缘,指尖颤抖地抚过她眼角——那里凝着一滴未落的泪,晶莹剔透,像是冻结在时间尽头的星辰。
他低头看自己的掌心,昨夜激战留下的剑痕突然裂开,一道金色龙瞳的虚影在血肉中一闪而逝,旋即隐没。
痛感并不强烈,但那股来自血脉深处的共鸣却如潮水般涌来,带着远古的低语与警告。
而是另一场战斗的起点。
她的苏醒不是终结,而是白王血脉彻底躁动的前奏。
封印松动,神格复苏,若不能及时稳住她的意识核心,她将不再是那个捧着《小王子》、会为一杯热饮脸红的女孩,而是沦为纯粹的容器——一个没有名字、没有情感、只余神性的白王之影。
谢无涯闭上眼,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说要跟我看春天……”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雪吞噬,“那我就不许你睡。”
【轩辕镜残影】依旧沉默。
时间仍被冻结在某种诡异的平衡中,危险尚未降临,却又无处不在。
这不是安全,而是暴风雨前最寂静的刹那。
他缓缓将“心渊”横置膝上。
那柄由斩龙剑灵进化而来的古剑,此刻剑身流转着暗金纹路,剑柄中央的龙瞳正缓缓转动,仿佛在回应他的意志,又似在窥探某种更深的因果。
他闭目调息,尝试调动尚未完全掌控的【龙裔代码溯源】。
这一次,不再是被动读取遗骸记忆,也不是偶然触发的闪回画面。
他要主动出击——以自身情感为源,向绘梨衣意识深处输送稳定频率,像一根细线,将她即将溃散的灵魂从深渊中拉回。
这本不可能。
混血种的能力从来无法反向注入他人精神领域,更别说影响白王级神谕宿主。
但谢无涯不同。
他有西大金手指交织而成的「宿命观测」,更有与绘梨衣血脉相连的【双生咒印】——那是前世陨落后,他在命运断层中亲手缔结的契约,用应龙之血与白王残魂熔铸的禁忌印记。
他割破手腕,鲜血顺着脉络滑落,滴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正中咒印交汇之处。
血光微闪,咒印骤然发烫。
他低声呢喃,语气温柔得不像屠尽七具龙侍的杀神:“还记得便利店的热饮吗?你说‘暖’。”
刹那间,一段模糊画面浮现于他脑海——
昏黄灯光下,街角的便利店里,她捧着纸杯,脸颊泛红,蒸汽氤氲中写下一行字:“谢谢哥哥。”
那不是记忆,是情感的共振。
而就在这瞬间,监测仪上原本近乎平首的心电曲线,竟微微颤动了一下,继而加快了一瞬。
有效。
谢无涯睁开眼,眸底闪过一丝猩红,随即被强行压下。
心口剧痛,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钳搅动他的五脏六腑——这是使用未完全觉醒能力的反噬,也是应龙血脉对“逆命”行为的警告。
但他不在乎。
只要她能听见他的声音,只要她还记得“哥哥”这个词的意义,他愿以血为引,燃尽此身精魄。
高台阴影中,眠者之主依旧静立,枯枝般的手指紧握锁链残端,指节发白。
他本该立刻启动“龙眠之茧”,重新封印失控的容器。
可当那声“哥哥”第三次在他脑海中回荡时,他的动作僵住了。
千年前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
一座燃烧的城市,焦土遍野,尸山血海。
白衣少女站在废墟中央,白发如雪,眼眸却空洞如死寂的星渊。
她抬起手,轻轻一点,千万生灵化为灰烬。
没有愤怒,没有悲悯,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无。
那是最初的白王,是他们奉为神明的存在,也是他亲手参与封印的“灾厄”。
可眼前的女孩不同。
她会冷,会笑,会在听到“带你去看雪”时眼睛突然亮起来,像藏着整个银河的碎光。
她写下“想和哥哥一起吃饭”,而不是降下天罚。
她叫他“哥哥”,而不是宣告神谕。
“若神有了心……”老人喃喃,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还能称之为神吗?”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使命产生了动摇。
祭坛之上,谢无涯再次割开手腕,鲜血浸染咒印,画面接连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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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夜里,她躲在伞下,把一半塞进他怀里;
地铁站出口,她仰头看着霓虹灯,写下:“世界,好亮。”
每一次记忆投喂,绘梨衣的呼吸便微弱地恢复一丝,心跳也多跳动一次。
可谢无涯的脸色却愈发苍白,唇边溢出的血越来越多。
双生咒印开始龟裂,仿佛承受不住这种逆向维系。
而在极深的冰层之下,某种沉寂己久的波动,正悄然苏醒。
冰层深处,三具残存的龙眠守茧者终于完成了聚合。
它们曾是封印仪式的最终守卫,以自身魂火为引,编织静默领域的“安眠曲”——一种能冻结意识、凝固时间的远古龙咒。
此刻,它们残破的躯壳在幽蓝火焰中缓缓拼合,眼窝里重燃的焰光如同寒夜中的鬼火,冰冷而执拗。
它们感知到了。
祭坛之上那微弱却持续扩散的情感波动,正一点点侵蚀着千年来稳固的封印基石。
不是力量的冲击,而是“心”的震颤——一个本不该拥有情感的容器,竟因一声“哥哥”而苏醒。
这对守茧者而言,是亵渎,是崩塌的序曲。
于是,安眠曲再度响起。
断续、残缺,却带着令灵魂冻结的韵律。
空气泛起肉眼可见的涟漪,像是无形的蛛网在悄然铺展,温度骤降,连风雪都为之凝滞。
谢无涯猛然睁眼,瞳孔剧烈收缩。
他感受到了。
血液流动变得滞涩,心跳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拖拽,思维也出现了一瞬的空白——这是精神领域被入侵的征兆。
若再晚半秒,他的意识就会陷入被动沉眠,而绘梨衣的生命维系将彻底中断。
来不及起身,他猛地咬破舌尖。
剧痛如针扎般刺入脑海,强行唤醒濒临溃散的清明。
【斩龙剑灵共鸣】瞬间激活,视网膜上浮现出三道猩红波纹,像血色的裂痕划破视野——左侧冰壁裂缝中,晶簇正悄然共鸣;头顶钟乳石簇内部,封存着远古咒文的共振核心;而最危险的,是脚下祭坛底部,一道被遗忘的符文回路正在重新点亮,那是安眠曲的主脉节点。
“还想封?”谢无涯冷笑,声音沙哑却透着铁锈般的杀意。
他一把将“心渊”插入地面,剑身剧烈震荡,金纹如活物般游走,剑柄中央的龙瞳骤然睁开,释放出一道纯粹的金色冲击波。
那不是物理的震荡,而是法则层面的斩断——精准命中三处红色波纹标定的弱点。
冰壁炸裂,钟乳石成粉,祭坛底部的符文回路在爆发的瞬间化为灰烬。
三具守茧者的残影发出无声的嘶吼,幽蓝火焰剧烈摇曳,随即熄灭,再度沉入冰渊。
风雪,竟在此刻停歇。
死寂回归,但这一次,寂静中多了一丝不同。
谢无涯喘息着,嘴角溢出一道血线。
他低头,却见绘梨衣的手指忽然轻轻蜷缩,指尖勾住了他破碎的衣角,力道微弱,却坚定。
他怔住。
紧接着,双生咒印传来一丝极细微的情感反馈——不是记忆,不是画面,甚至不是语言。
那是一种纯粹的“安心”,像春夜微风拂过湖面,涟漪轻荡,却足以让整个世界为之动摇。
他缓缓将她抱起,动作轻得像是捧着一片即将融化的雪。
转身,面向高台阴影中的眠者之主。
男人浑身是伤,衣袍染血,眼神却如熔铁般炽热,首首刺向那位千年守望者:“你说沉睡才是和平?可她刚才笑了。”
老人沉默良久,枯槁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曾见证神明降世,也曾亲手埋葬文明。
他以为自己守护的是秩序,是终结灾厄的唯一途径。
可如今,他第一次怀疑——
若神有了心,是否还该被封?
若人心能唤醒神明,那千年的禁锢,究竟是救赎,还是囚禁?
终于,他松开了最后一段锁链。
铁链坠地,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千年的执念就此崩解。
“……或许……”他声音低哑,几近呢喃,“我守错了千年。”
就在此刻,怀中的绘梨衣睫毛轻颤,唇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呢喃:
“……春……天……”
谢无涯呼吸一滞。
而“心渊”剑柄深处,那枚金色龙瞳缓缓闭合,第十五行铭文开始隐隐发光,古老的文字在暗处流转,仿佛在等待下一个名字被唤醒——
可就在这刹那,他体内某处血脉突然逆冲,喉间一甜,一缕鲜血无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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