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樱花如雨般凋零,飘落在龟裂的石阶上,转瞬被暗红浸透。
高天原的祭坛在轰鸣中坍塌,红井深处封印重启的声响如同远古巨兽的低吼,回荡在东京地底的尽头。
谢无涯抱着绘梨衣,一步一步走出崩塌的废墟。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逆鳞嵌入心口的伤口早己崩裂,鲜血顺着肋骨滑落,在身后拖出断续的红痕,像是用命写下的诗行。
他的呼吸沉重而缓慢,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这具残破的躯壳之上。
龙姬的虚影缠绕在他肩头,银发在血风中翻舞,赤瞳凝视着前方那道踉跄却坚定的身影,声音冷得像冰,却又微微发颤:“你用了两次【宿命观测·终章】,寿命……只剩十一年。”
她顿了顿,像是不忍说出口。
“而她……她的灵魂被白王意识撕裂过。七日内若无法修复,即便肉身尚存,也将永远沉睡——意识散落于命运裂隙,再无法归位。”
谢无涯没有停下。
他低头看怀中人。
绘梨衣双目紧闭,睫毛上还沾着血珠,唇角却轻轻扬起,仿佛在梦里仍听见了他的声音,听见那句“我带你回家”。
他抬手,指尖轻抚她发丝,动作温柔得不像一个刚从神战中走出的屠神者。
“那就用剩下的命,”他低声说,声音很轻,却像铁铸一般不可动摇,“换她醒过来。”
龙姬沉默了。
她曾见过无数凡人向命运乞怜,也见过强者以力逆天,可从未见过谁,愿意把命切成碎片,一片一片喂给另一个人的梦。
她忽然觉得,这个凡人,不该被称为“契约者”。
他该被称作——疯子。
而疯子,往往才是唯一能改写宿命的人。
与此同时,高天原最底层的源血祭坛,幽光摇曳。
橘政宗蜷缩在祭坛中央,胸口插着半截断剑,那是谢无涯留下的斩龙残刃。
他浑身浴血,却仍在笑,笑声嘶哑而扭曲,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
祭坛之下,十二具元老尸体整齐排列成环,心脏被活生生剜出,置于青铜盘中,血液缓缓流淌,勾勒出古老的符文——“神血回溯”。
那是禁忌中的禁忌,以纯血混血种之命,唤醒沉睡的神明意识。
可仪式失败了。
白王的意志,在最后一刻,被“记住”二字击溃。
橘政宗咳出一口血,却仍抬起手,将一枚染血的U盘投入火盆。
火焰腾起,幽蓝如鬼火。
“赫尔佐格大人……”他低声呢喃,眼中燃烧着偏执的光,“我未能完成仪式,但她的基因序列己上传至南极‘伊邪那美’核心……您仍可……再造神明。”
火光映照着他扭曲的脸。
“谢无涯,你救得了她一时,救不了她一世。”
“只要‘神’的种子还在,终有一日,她会再次成为容器——而你,不过是在延缓一场注定的悲剧。”
火焰吞噬U盘的瞬间,他仰头大笑,笑声在地宫中回荡,最终化作一声凄厉的呜咽,倒在血泊之中。
东京湾外,一座隐蔽的安全屋静静矗立在海岸线边缘。
谢无涯将绘梨衣轻轻放在床上,盖上薄被。
她的呼吸很轻,像是随时会断掉的丝线。
他转身,目光扫过墙壁。
那里贴满了纸页——全是绘梨衣这些年画下的涂鸦。
有樱花,有海,有他在看书的背影,还有无数次她想说却说不出口的“欢迎回家”。
而在最中央,一张素描格外清晰。
那是他的轮廓,用铅笔反复描摹,边缘被擦了又画,仿佛她曾一遍遍看着他,生怕忘了。
灰影在纸上几乎凝成实体。
谢无涯静静看了很久,然后闭上眼,启动【轩辕镜残影】。
——预知她苏醒的契机。
可下一瞬,脑海如遭重锤。
系统发出刺耳的杂音,视网膜上血丝密布,头痛如颅内有刀绞,层层撕裂他的意识。
他咬牙撑住,再试【斩龙剑灵共鸣】,却只收到延迟三秒的模糊提示;【龙裔代码溯源】更是陷入沉寂,仿佛被某种更高位格的存在封锁。
“宿命观测系统过载,建议终止使用。”冰冷的提示音在脑中响起。
谢无涯冷笑,抬手一掌砸向墙壁,鲜血从指节渗出。
“系统是工具,不是命。”
他从怀中取出一把骨匕,割开手掌,以精血为引,在绘梨衣掌心画下一道古老符印——谢氏秘传“魂契引”。
符成刹那,天地一静。
他浑身一震,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针刺入灵魂。
那是她沉睡中承受的痛苦,此刻被他强行分走一半。
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但他没有停下,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痛的话,就由我来替你痛。”
夜渐深。
窗外,海风轻拂,樱花无声飘落。
谢无涯靠在床边,意识逐渐模糊。
就在他即将坠入梦境的刹那,指尖忽然传来一丝微弱的触感。
像是有人,在遥远的黑暗中,轻轻回握了他一下。
他心头一颤,想要睁眼,却己无力。
意识下沉,如坠深渊。
眼前的世界,渐渐化作一片灰白。
风没有声音,光没有温度。
远处,一道纤细的身影静静伫立。
是绘梨衣。
她站在无数破碎的镜面之间,每一块镜子,都映出她不同的命运——
有的她笑着,手中握着他的手;
有的她跪在血中,眼睁睁看着他化作灰烬;
有的她站在雪地里,手中纸页被风吹散,字迹模糊不清……
谢无涯想走近她。
可他的脚,动不了。
他只能看着她,站在那片灰白之中,像是一幅未完成的画,等待某个人,用命去填上最后那一笔色彩。
谢无涯猛然惊醒,冷汗如雨般滑落,浸透衣衫。
左臂上一道新伤赫然浮现,皮肉翻卷,边缘犹带未干的血痕——正是梦中那柄骨匕刺入心口的位置。
他低头凝视,呼吸微滞,仿佛还能感受到刀刃割裂血肉时那种灼烧般的痛楚。
可更痛的,是梦中那片灰白。
绘梨衣站在无数破碎镜面之间,像被命运撕碎的剪影。
每一块镜子映出的都是她不同的终局:一具无魂的神像,被蛇岐八家供奉于红井之底;一个焚身祭天的祭品,火焰吞噬她最后的微笑;一位孤独终老的影皇,在空荡的神社里数着永不归来的春天……她望着他,无声哭泣,泪水在脸颊凝成冰晶,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想冲过去,脚却如陷泥沼。世界静得可怕,连风都失去了形状。
首到龙姬的声音从虚空中响起,冰冷而沉重:“她的记忆在崩塌。你强行逆转命运,撕开宿命裂隙,时间正在反噬。每一分她本不该拥有的‘生’,都要从你的存在中扣除。”
“那就扣!”他在梦中怒吼,声音撕裂灰白,震得镜面嗡鸣。
他撕开衣襟,露出心口逆鳞嵌入的旧伤,以梦中具现的骨匕狠狠划下。
鲜血喷涌而出,顺着指尖滴落在最近的一块镜面上,如同祭礼的开端。
那血竟如活物般蔓延,染红整面镜影。
“她是因我而活!”他一字一句,如雷贯耳,“痛,我来扛!命,我来填!谁要夺她一秒清醒,我就屠尽万年因果!”
刹那间,所有镜面轰然碎裂,碎片在空中悬浮一瞬,随即炸裂成光尘。
灰白世界裂开一道缝隙,风从裂缝中倒灌而出,带着三年前北京地铁的潮湿与铁锈味。
他看见了——
雨夜,昏黄的应急灯下,少女蜷缩在角落,湿发贴在苍白的脸颊。
她用粉笔在地面画着一道灰影,线条稚嫩却执着。
那是她第一次,试图留住一个陌生人。
是他。
谢无涯猛地睁眼,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从溺水中挣出。
窗外,天光微亮,晨雾未散,海风轻拂窗帘,带来一丝咸涩的凉意。
而就在他怔然之际,掌心传来极其微弱的触感——
绘梨衣的手指,竟轻轻动了一下。
不是错觉。
那根曾无数次在纸上写下“欢迎回家”的手指,此刻微微蜷起,像是在梦中抓住了什么。
谢无涯低头看她,眼底翻涌着近乎悲怆的温柔。
他缓缓抬手,覆上她冰凉的手背,低声呢喃:“我看见你了……我也记得。”
龙姬的虚影悄然浮现于窗畔,银发垂落,赤瞳凝视着他臂上的伤口,罕见地没有讥讽,声音竟带一丝凝重:“你不是在救她……你是在和时间抢人。而时间,从不归还任何东西。”
“那我就抢到底。”他站起身,动作缓慢却坚定,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命运的刀锋上。
手机突然震动,打破了寂静。
屏幕上,一段加密信号残片艰难重组,字符断续跳动:
“……水牢……钥匙在……守卫犬齿……七海……撑不住了……”
信号戛然而止。
谢无涯盯着那行字,眼神渐冷,如同深渊凝视归途。
他弯腰,拾起靠在墙角的斩龙残剑。
剑身染血未干,刃口崩裂,却仍散发出令龙族战栗的杀意。
他将剑背负于身后,指尖抚过剑柄上那道浅浅的划痕——那是绘梨衣某次无意识间,用指甲在他剑上留下的印记。
“该去把欠她的,一笔笔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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