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钟声在卡塞尔学院的深处回荡,却穿不透地下档案室厚重的铅门。
这里是时间的坟墓,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尘埃与防腐药剂混合的、近乎永恒的气味。
谢无涯独自一人,像个守墓人,俯身在那张巨大的修复台上。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于指尖下那本焦黑的残卷——《1923年上海混血种暴走事件纪要》。
书页几乎己经碳化,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唯有夹层中一张被高温炙烤得泛黄卷曲的照片,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
外滩,雨夜,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撑着一把老式黑伞,紧紧握着身边那个穿着和服的少女的手。
他们的背景,是冲天而起的爆炸火光,将黑沉的黄浦江映照得如同白昼。
少女的脸上没有惊恐,只有一种近乎圣洁的安宁,她怀中紧紧抱着一本线装手抄本,哪怕在照片的一角,扉页上那行清秀的墨迹依然清晰可辨:“赠梨衣,愿此生不再孤。”
“梨衣……”谢无涯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就在这一刹那,他左眼中那枚名为【轩辕镜残影】的植入物突然剧烈刺痛起来。
视网膜上,平日里冷静呈现数据流的界面瞬间被无数乱码般的预警符号刷屏,红色的警告框疯狂闪烁,却没有任何具体的威胁指向——没有敌人,没有陷阱,没有即将发生的物理攻击。
那是一种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警报,仿佛在宣告危险并非来自空间,而是来自“时间本身”。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他咬紧牙关,右手死死按住太阳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汗水从额角滑落,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不是第一次。”
这种感觉,这种来自时间深处的恶意,己经纠缠他许久。
他强忍着眩晕,立刻调取档案室关于这本残卷的电子备份,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
然而,屏幕上显示的结果让他瞳孔一缩——所有关于1923年事件的关键页,全部被格式化删除,只留下一片空白。
他迅速切换到安保系统,调出三小时前的监控录像。
画面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独自走进了档案室。
马库斯·怀特,装备部的技术主管。
他静静地站在书架前,似乎只是在查阅资料,但当他转身离开时,监控摄像头精准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他右臂的机械义肢接口处,一道暗红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符文一闪而过。
“果然是你。”谢无涯发出一声冰冷的低笑。
他没有去追究马库斯,因为他知道,那不过是水面上的涟漪,真正的暗流在更深的地方。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块凝固如石的墨块,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龙类气息。
这是谢氏家传的古墨,以稀有龙血混合秘药制成,是启动某些血脉秘术的钥匙。
他用指甲轻轻刮下一点墨粉,小心翼翼地点在残卷破损的边缘。
墨粉触碰到纸页的瞬间,仿佛拥有了生命,迅速蔓延开来,一条条纤细的黑线像血管一样在焦黑的书页上游走。
【龙裔代码溯源】悄然启动。
刹那间,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道道血红色的文字凭空浮现在他眼前,扭曲着,挣扎着,带着百年前的绝望与不甘:“沈青梧绝笔:若后人见此书,勿追‘伞下之约’,吾与梨同死于龙血反噬,命轮不可逆。”
沈青梧……谢无涯的指尖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个名字,他曾在家族最古老的族谱旁支记录中见过。
那个被除名的天才,那个本该与他毫无交集的、另一个“他”。
照片上的男人,就是沈青梧。
确认了这个事实,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攫住了他。
他不再犹豫,拔出随身携带的战术短刀,毫不迟疑地在左手掌心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鲜血立刻涌出,他将流血的手掌整个按在了古籍残页之上。
以自身精血为引,将【龙裔代码溯源】强行催动至极限。
房间的温度骤然下降到冰点,墙壁上凝结出细密的白霜。
窗外明明是寂静的深夜,耳边却凭空响起了倾盆的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真实。
他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身体里剥离,拉入了一段被血与火封印的百年前的记忆幻境。
1923年,上海法租界,一条阴暗狭窄的后巷。
暴雨如注,将青石板路冲刷得油光发亮。
幻影般的沈青梧正拖着一个受伤的巫女在巷中狂奔,那女孩,正是照片上的梨衣,但她的名字,似乎是……绘梨。
她脸色惨白,嘴角不断溢出混杂着诅咒的黑血,每跑几步,就用沾满鲜血的指尖在墙上飞快地画下一道血符,施展名为“静默之缚”的言灵,延缓着身后那恐怖的追兵。
那是一个龙王级的混血种,代号“赤鳞”,全身覆盖着暗红色的鳞片,在雨中闪烁着地狱般的光泽。
沈青梧将唯一的伞完全撑在绘梨的头顶,自己则任由冰冷的雨水浇灌。
他回头看了一眼,嘶声力竭地吼道:“跑!别回头!”
话音未落,赤鳞的身影己经突破了最后一层血符,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
一只利爪,快得看不清轨迹,瞬间贯穿了沈青梧的胸膛。
鲜血在雨中爆开一团凄美的红雾。
然而,沈青梧没有倒下。
他眼中迸发出最后的光亮,用尽全身力气,反手将手中的伞柄如利剑般,狠狠刺入了赤鳞的眼眶。
在敌人痛苦的咆哮声中,他以自己被贯穿的残躯死死抱住对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替我记住她的名字。”
谢无涯如遭雷击,他的意识被强行拖拽着,出现在了这条雨巷的尽头。
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那具即将死去的躯体,那个本该在百年前就化为尘埃的沈青梧,竟然缓缓地、艰难地转过头,隔着百年光阴,与他西目相对。
沈青梧的嘴角,扯出了一丝解脱般的、诡异的笑容。
“……你来了。”
话音未落,沈青梧的身体再也无法压制那暴走的龙血,全身开始恐怖地龙化,血肉与骨骼在瞬间凝固、石化。
最终,他化作一尊扭曲的石像,唯有一只高举的手臂,依然保持着握住伞骨的姿态,为巷口的方向撑起一片永恒的庇护。
谢无涯不受控制地冲上前去,伸手想要触碰那张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石像脸庞。
指尖传来的,是冰冷刺骨的、布满裂痕的触感。
也就在这一刻,他现实世界中的左眼,【轩辕镜残影】的镜片界面上,轰然炸开一片蛛网般的血色裂痕!
系统预知未来的时间,从原本稳定的10秒,骤然缩减至7秒!
同时,一行全新的、仿佛用鲜血写成的提示,灼烧着他的视网膜:“检测到高浓度恐惧共鸣——目标:绘梨衣。”
他猛然惊醒,从幻境中挣脱出来。
剧烈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档案室里格外清晰。
他低头一看,骇然发现,自己脚下的地面,不知何时也渗出了无数细密的血丝,如同活物般蔓延,勾勒出一个个他看不懂的、古老而邪异的符文。
他踉跄着退出档案室,冰冷的空气让他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条来自源稚生的加密短讯:“绘梨衣今晨突发高烧,双生咒印自发激活,医疗舱强化玻璃出现裂痕。”
谢无涯死死盯着那行字,左眼的【轩辕镜残影】再度传来剧痛。
但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机械预警,而是一种真实的、撕心裂肺的痛楚,仿佛隔着万里之遥,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女孩正在无声地哭泣。
他猛地攥紧了口袋里那张从残卷中取出的泛黄照片,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照片上,梨衣的笑容安静而脆弱。
梨衣,绘梨,绘梨衣……
他终于明白了。
“原来不是命运在追我……”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是她每一次死去,都在等我醒来。”
而在他身后那间被血色符文侵染的档案室深处,黑暗中,马库斯·怀特默默收起了刚刚篡改过的电子日志。
他右臂的机械义肢上,那道暗红色的符文幽幽发烫,仿佛在回应着某种古老的召唤。
“……灾星己至,”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这一轮回,谁也逃不掉。”
谢无涯没有回头,他只是将那张照片紧紧贴在胸口,目光穿透了学院厚重的墙壁,望向遥远的东方。
他的影子在走廊的灯光下被拉得很长,坚定地指向那个樱花与哀歌并存的国度。
一场跨越百年的追逐,即将迎来最后的终局。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独自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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