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把采来的山货摊在西厢房的破窗下，借着微弱的天光仔细翻拣。她把沾了泥的灰蘑用布巾擦干净，又将黑木耳摊开在通风处晾干——潮湿的山货放不住，更卖不上价。做完这些，她坐在稻草堆上，手指反复着口袋边缘，心里反复盘算着去黑市的事。
黑市这两个字，在这个年代是敏感词。她是在前天傍晚，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捡柴火时，偶然听到春花娘和几个婶子闲聊才知道的。当时春花娘压低了声音，说隔壁清水镇的石桥下，每天傍晚会有人偷偷交易，“都是些换粮食、换山货的，得偷偷摸摸去，要是被市管会的人抓到，东西没收不说，还得拉去批斗”。另一个婶子跟着附和，说县城钢厂后墙也有个黑市，规模大些，但管得更严，“上次有个卖鸡蛋的，被追得鞋都跑掉了”。
这些话像颗石子，在林晚心里激起了涟漪。她知道去黑市风险极大，可除了黑市，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地方能卖掉这些山货。村里的小卖部只收粮票和现钱，还得有供销社的条子；公社的收购站倒是收山货，可价格压得极低，而且她怕遇到林家的人——要是被林老太知道她有东西能卖钱，指不定又会来抢。
“只能去试试了。”林晚深吸一口气，把晾干的山货小心地裹进一块蓝布巾里，塞进贴身的衣袋——这样既隐蔽，又能防止路上被人抢。她又找了块洗得发白的破头巾，往头上一裹，只露出一双眼睛，既能遮住脸，又能挡点风。最后，她在口袋里塞了几块光滑的石头，万一遇到危险，能当个防身的武器。
出发前，她站在破镜子前照了照——镜子是从林家带来的，边缘缺了个角，镜面模糊不清，可还是能看到她裹着头巾、眼神紧张的模样。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默念：“林晚，别害怕，只要小心点，一定能成。”
傍晚时分，林晚背着一个空布口袋，假装去镇上买针线，朝着清水镇的方向走。从村子到清水镇有三里路，全是坑洼的土路，她穿着磨破底的布鞋，走得格外慢。一路上，她的心跳就没平缓过，眼睛警惕地观察着西周，只要看到穿制服的人，就赶紧躲到路边的庄稼地里，等对方走远了再出来。
走到清水镇的石桥下时，天己经擦黑了。石桥下的空间不大，靠着河岸边的阴影，挤了十几个人，却异常安静——没有叫卖声，没有闲聊声，只有偶尔传来的低低讨价还价声，像一群谨慎的老鼠在暗处活动。
林晚的脚步顿了顿，心里的恐惧突然翻涌上来。她看到有人蹲在地上，面前摆着几个鸡蛋，用草帽盖着，只露出个角；有人手里攥着一双新布鞋，正和一个男人低声说着什么；还有个老婆婆，面前放着一小袋红薯干，眼神警惕地扫着西周，像只护食的老母鸡。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紧张，说话时头凑得极近，声音压得能让人听清又不会传远，那模样，倒真像电影里的地下接头。
她攥紧了口袋里的石头，深吸一口气，贴着石桥的墙壁，慢慢挪到一个没人的角落蹲下。这里靠着桥墩，光线最暗，也最不容易被注意到。她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蓝布巾打开，将灰蘑和黑木耳轻轻摆放在地上——灰蘑摆成一小堆，黑木耳拢在旁边，看起来少得可怜，可这是她大半天的心血。
摆好后，林晚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她学着别人的样子，低下头，眼睛却偷偷观察着周围的人。身边的人来了又走，有人很快就成交了——那个卖鸡蛋的，用三个鸡蛋换了一小把玉米面；卖布鞋的，收了五分钱，还额外得了两个红薯。可没人注意到她这个角落里的小摊子，偶尔有人路过，也只是扫了一眼，就匆匆走开了。
林晚的心里越来越着急，手心都冒出了汗。她想开口吆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喊，更怕声音太大引来麻烦。她只能把身子缩得更紧，看着地上的山货，心里首打鼓：“难道这些东西真的没人要吗？”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慢慢走了过来。老太太穿着一件打补丁的蓝布衫，手里挎着个竹篮，篮子用布盖着，看不清里面装的什么。她蹲在林晚面前，目光落在地上的山货上，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拿起一朵灰蘑，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林晚的心跳瞬间加快，紧张地看着老太太，连呼吸都放轻了。她看到老太太的手指粗糙，布满了老茧，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土，看起来像是经常干农活的人。
“姑娘，这灰蘑和木耳，是自己采的？”老太太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带着点沙哑。
林晚赶紧点头，声音有点发颤：“是……是我今天去后山采的，都洗干净晾干了，能吃。”
老太太又拿起几朵灰蘑翻看了一下，又捏了捏黑木耳，然后抬头看向林晚，眼神里带着点探究：“你这山货，想换点啥？是要钱，还是要粮食？”
林晚心里一喜，赶紧说：“大娘，我……我想要点钱，要是有粗粮也可以。”她不敢要太多，生怕对方觉得她贪心，不肯买。
老太太沉默了一下，说：“你这灰蘑品相还行，就是太少了，黑木耳也不多。这样吧，我给你五分钱，再给你一小把玉米面，你看怎么样？”
五分钱！还有玉米面！林晚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比她预期的还要多。她赶紧点头：“行！大娘，谢谢您！”
老太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布包，打开后，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和一些硬币。她数出五分钱，递给林晚，又从竹篮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打开后，里面是金黄色的玉米面，大概有一两多。
林晚双手接过钱和玉米面，紧紧攥在手里，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五分钱虽然少，玉米面也只有一小把，可这是她穿越到这个年代后，靠自己的双手挣到的第一笔钱！她的心里充满了激动，眼眶都有点发热，差点哭出来。
“姑娘，你一个人来这里，可得小心点。”老太太把山货小心地放进竹篮里，又叮嘱道，“以后要是还有山货，记得早点来，晚了人多眼杂，不安全。”
林晚感激地点点头：“谢谢大娘，我记住了。”
老太太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挎着竹篮，慢慢消失在人群中。
林晚看着老太太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钱和玉米面，心里充满了希望。她赶紧把钱和玉米面藏进贴身的衣袋里，又把蓝布巾叠好，放进空布口袋里，然后站起身，贴着墙壁，慢慢往石桥外挪。
她不敢在黑市久留，生怕遇到麻烦。走出石桥时，天己经完全黑了，只有远处镇上的几户人家亮着灯，昏黄的灯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温暖。林晚加快了脚步，朝着村子的方向走，手里攥着那五分钱和一小把玉米面，心里踏实又激动——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只要她继续努力，一定能赚到更多的钱，让自己的日子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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