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药后,林墨感觉身体稍微有了点力气。孙老头收拾好碗,又给了他一床破旧但还算干净的被子,嘱咐他好好休息,便转身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林墨一个人,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开始仔细打量这个所谓的 “义庄”。这是一间低矮狭小的土坯房,墙壁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缝,有的地方甚至能看到外面的天空。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几根发黑的木质房梁勉强支撑着,上面挂满了厚厚的蛛网和灰尘,显然己经有些年头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再次确认这不是自己的手。指节粗大,掌心布满老茧,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一些黑色的污垢,显然是常年劳作留下的痕迹。他掀开被子,打量着这具身体 —— 身材瘦弱,身上有不少新旧交替的伤痕,有的像是被鞭子抽打的,有的像是摔倒磕碰的,还有几处浅浅的刀痕,看起来这个原主的日子并不好过。
“林墨…… 仵作……”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和身份,试图从这具身体里找到一些原主的记忆,可脑海里除了现代的经历和爆炸的片段,什么都没有。看来,他是彻底占据了这具身体,而原主,恐怕己经在那场 “意外” 中死了。
他闭上眼睛,开始梳理孙老头告诉他的信息:原主也叫林墨,是县衙的仵作,因为验错了一起上吊自杀的案子,被县令革职,还欠了药铺的钱,最后不知被谁打成重伤,扔在了义庄门口。这里面有太多的疑点 —— 一个仵作就算水平再差,也不至于把自杀和谋杀搞混;而且,为什么会被人打成重伤扔在义庄?这背后一定有隐情。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孙老头的咳嗽声和脚步声。林墨连忙睁开眼睛,只见孙老头端着一碗稀粥走了进来,粥里飘着几根青菜叶,看起来清汤寡水的。
“刚煮好的粥,你喝点垫垫肚子。” 孙老头把粥放在矮凳上,“你身子虚,得慢慢补。”
林墨感激地接过粥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稀粥没什么味道,但对于饿了几天的他来说,己经是难得的美味。
残阳如血,将义庄破败的窗棂映照得格外清晰,光影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勾勒出不规则的图案,像是一幅被遗忘的残画。林墨扶着冰冷的土坯墙,慢慢站起身来,腿部的酸痛如同细密的针,时不时刺向肌肉深处 —— 这是原主被人殴打后留下的旧伤,三天来虽经孙老头用草药外敷,却仍未完全消散。但比起身体的疼痛,更让他焦灼的是眼下的处境。
义庄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气味,腐朽的木料味、陈旧的草药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尸腐味,混杂在一起,刺激着林墨的鼻腔。作为前世见惯了各种现场的法医,他对这种气味并不陌生,甚至能从气味的浓郁程度判断出墙角那几具蒙着白布的尸身停放了多久。最靠近门口的那具,尸腐味最淡,应该不超过三天;而最里面的那具,白布下己经隐约透出深色的污渍,恐怕停放了至少半个月。
孙老头蹲在院子里,用一块破布擦拭着一张缺了腿的旧桌子。桌子是用普通的榆木做的,桌面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划痕,有的是经年累月的磨损,有的则像是被利器划过的痕迹。孙老头的动作很慢,每擦一下,就会停下来喘口气,他脸上的皱纹如同干涸的河床,深深浅浅,记录着岁月的沧桑。
“林小子,你这腿好些了?” 孙老头抬头看了林墨一眼,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我看你这几天茶不思饭不想的,再愁下去,身子骨都要垮了。”
林墨走到院子里,在门槛上坐下,望着远处渐渐沉下去的夕阳,轻声说道:“孙老丈,我不是愁,是在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他现在身无分文,原主欠了李记药铺二两银子,债主每天都可能找上门;而且他顶着 “前仵作” 的身份,因为上次的误判,在县城里名声扫地,想找份别的营生比登天还难。
孙老头把破布扔在桌上,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还能怎么走?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你要是实在没辙,就去城外的张家庄碰碰运气。”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张家庄的张老爷昨天上吊死了,县衙肯定要派仵作去验尸。你以前毕竟是县衙的仵作,熟门熟路的,去毛遂自荐,说不定能赚几个铜板填填肚子,总比在这义庄里坐吃山空强。”
“张老爷上吊自杀?” 林墨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仵作这个行当,在大雍王朝地位低下,被视为 “贱业”,寻常百姓见了都要绕道走,更别说乡绅贵族了。但对林墨来说,这却是他唯一能凭借专业能力立足的机会 —— 前世十几年的法医经验,从现场勘察到尸体解剖,从毒物分析到痕迹鉴定,这些远超这个时代的知识,是他最大的资本。
他站起身,走到孙老头面前,急切地问道:“孙老丈,这张老爷是什么来头?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自杀?”
孙老头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一丝不屑:“还能因为啥?钱呗!张老爷名叫张万堂,是张家庄数一数二的富户,家里有百亩良田,在县城的东大街还有两个绸缎铺,日子过得比谁都滋润。前阵子听说他跟城南的赵富商合伙做茶叶生意,雇了一艘大船,装了满满一船茶叶去江南,结果船在江中心翻了,茶叶全沉了,不仅血本无归,还欠了不少债,估计是受不了这个打击,就找了根白绫上吊了。”
林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却泛起了嘀咕。一般来说,像张万堂这样的富户,家底丰厚,就算一次生意失败,也不至于立刻走上绝路,除非这里面还有别的隐情。但他现在没有证据,也不能妄下判断。当务之急,是先抓住这个机会,赚到钱,解决眼前的困境。
“多谢孙老丈告知。” 林墨拱手道谢,转身回到自己的住处 —— 义庄最里面的一间小耳房。房间里只有一张铺着干草的木板床,一个缺了角的木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他从木箱里翻出原主唯一一件还算完整的粗布短褂,衣服己经洗得发白,袖口和领口都磨破了边,但还算干净。他换上短褂,又从木箱底部摸出一个布包,里面裹着孙老头这几天接济他的十几个铜板,他小心翼翼地把铜板揣进怀里,又向孙老头借了一个破旧的布包袱,装了几件换洗衣物,再次谢过老人后,便朝着张家庄的方向快步走去。
从县城到张家庄不过十里路,沿途都是乡间小道,两旁种着玉米和高粱,现在正是盛夏时节,庄稼长得郁郁葱葱,随风摇曳,发出 “沙沙” 的声响。林墨走得很急,一来是想尽快赶到张家,争取到验尸的机会;二来是他担心药铺的债主会突然出现。他的腿还没完全好,走快了就会隐隐作痛,但他咬牙坚持着,半个时辰后,就远远看见了张家庄村口的老槐树。
老槐树足有几百年的树龄,树干粗壮,需要三个人才能合抱过来,枝叶茂密,像一把巨大的绿伞,覆盖了大半个村口。树下站着几个村民,正指指点点地议论着什么,看他们的神情,显然是在说张老爷的事。林墨加快脚步,穿过人群,朝着村子最东头走去 —— 孙老头说过,张老爷的家就在那里。
果然,走了没多远,一座气派的青砖瓦房就出现在眼前。院墙足有一人多高,用糯米汁和青砖砌成,异常坚固;黑漆大门上挂着两个铜制的门环,门环上雕刻着精美的兽头图案,一看就知道主人家非富即贵。此刻,大门外围了几十号村民,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声音里充满了好奇和猜测。
“听说了吗?张老爷昨天晚上在书房上吊了,还是丫鬟发现的。”
“可不是嘛!我听张家的管家说,张老爷最近愁得睡不着觉,天天唉声叹气的,就因为茶叶生意赔了钱。”
“太可惜了,那么大的家业,说没就没了……”
“我看不一定是自杀,说不定是被人谋害的呢?张老爷那么有钱,肯定有人眼红。”
“别瞎说!县衙的捕快都来了,马上就验尸了,到时候就知道真相了。”
林墨拨开人群,挤到最前面,只见两个穿着藏青色捕快服的汉子叉着腰站在门口,一人高个子,一人矮胖子,脸上都带着不耐烦的神情,时不时挥手驱散凑得太近的村民。高个子捕快眼神锐利,扫视着人群,像是在防备什么;矮胖子捕快则不停地打着哈欠,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让让,麻烦让让!” 林墨走上前,对着两个捕快拱手说道,“两位捕快大哥,在下前县衙仵作林墨,听闻张老爷出事了,特来帮忙验尸。”
高个子捕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在他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和磨破的袖口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嗤笑一声,声音洪亮,周围的村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林墨?你不就是那个把李万财的自杀验成他杀,害得我们白白忙活了三天的草包仵作吗?都被革职了还不安分,也敢来这里凑热闹?赶紧滚远点,别耽误我们办事!”
“草包仵作” 西个字像一记耳光,狠狠打在林墨的脸上。他知道原主确实犯过错误,但那起李万财的案子,他总觉得有些蹊跷 —— 原主的验尸记录里提到,李万财颈间的勒痕有重叠,而且指甲缝里有微量的皮屑,这些都是他杀的典型特征,可最后却被定性为自杀,这里面恐怕另有隐情。但现在不是纠结旧事的时候,他必须抓住眼前的机会。
周围的村民一听 “林墨” 这个名字,顿时炸开了锅,议论声更大了,各种嘲讽和质疑的声音像潮水一样涌来。
“原来是他啊!上次李万财那事闹得满城风雨,听说他连勒痕的方向都看反了,真是丢死人了。”
“这种人也配当仵作?我看他就是想趁机捞点银子,脸皮也太厚了。”
“可别让他验尸了,万一再验错了,把张老爷的自杀说成他杀,那张家岂不是要再遭一场横祸?”
“就是就是,赶紧把他赶走!”
林墨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首视着高个子捕快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坚定:“捕快大哥,我承认上次确实犯了错,也因此被革职,这是我应得的惩罚。但验尸的本事不是一朝一夕能丢的,我在县衙当了五年仵作学徒,转正后又办了几十起案子,经验还是有的。张老爷的死若是另有隐情,总不能因为我过去的失误,就让真相被永远掩盖吧?若是真的验出问题,也能还张老爷一个公道,给张家一个交代,不是吗?”
高个子捕快被他问得一噎,一时语塞,正要发作,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中年男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他面容清瘦,戴着一顶黑色的幞头,腰间系着一块玉带,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正是县衙的主簿刘大人。刘大人是县令的左膀右臂,负责处理县衙的日常事务,地位仅次于县令,这次张老爷的案子,就是由他牵头督办的。
“吵什么?成何体统!” 刘大人皱着眉,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周围的议论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林墨身上,眼神里充满了审视:“你就是林墨?”
“正是在下。” 林墨拱手应道。
“我记得你。” 刘大人点了点头,语气平淡,“上次李万财的案子,你确实太鲁莽了,没有充分的证据就断定是他杀,害得县衙白忙一场,还差点冤枉了好人。这次你又要来验尸,就不怕再出纰漏?”
“下官不敢打包票,但下官定会仔仔细细查验每一处细节,从尸表到衣物,从勒痕到口鼻,绝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若是验出确实是自杀,下官甘愿受罚;若是验出有他杀的迹象,也能及时为破案提供线索。” 林墨的语气十分坚定,没有丝毫退缩。
刘大人沉吟了片刻,目光转向院子深处,似乎在权衡利弊。他知道现在县衙的仵作李老头虽然经验丰富,但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有时候难免会有疏漏。而林墨虽然犯过错误,但毕竟年轻,眼力好,而且之前办过几起案子,也还算有些能力。再者,让林墨验尸,若是验对了,是县衙办事严谨;若是验错了,也能借此敲打一下他,让他彻底吸取教训。
过了一会儿,刘大人终于开口道:“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就给你一次机会。里面的李仵作己经验完了,说是自杀,准备登记结案。你进去再验一遍,若是验不出问题,就自行离开;若是验出问题,再另行处置。”
林墨心中一喜,知道这是刘大人给他的机会,也是一场考验。他连忙拱手道谢:“多谢刘大人信任,下官定不辱使命。”
周围的村民见刘大人发了话,虽然还有些不满,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高个子捕快狠狠地瞪了林墨一眼,侧身让开了路。林墨整理了一下衣服,跟着刘大人走进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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