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沙远比想象中凛冽,卷着碎石子打在甲胄上,噼啪作响,像是无数细碎的刀刃在刮擦。林墨勒住缰绳,胯下的枣红马猛地顿住,前蹄刨了两下碎石官道,喷出的白气刚散在风里,就被卷得无影无踪。它鬃毛上沾着凝结的霜粒,鼻翼翕动间满是警惕 —— 这匹征战多年的老马,显然也嗅到了前方峡谷里的危险气息。
身后的队伍绵延半里,禁军的玄色甲胄在灰蒙的天色下连成一片,甲叶碰撞的脆响被风声压得很低。小李攥着腰间的长刀,指节发白;苏清鸢的青色裙裾被风灌得鼓起,却依旧稳稳地坐在马背上;赵安时不时抬头望向远处的黑山,眼神里藏着跃跃欲试的锋芒。三百禁军皆是精锐,可面对北境的肃杀,每个人脸上都多了几分凝重。
“林侯,前面就是黑风岭了。” 秦峰策马赶来,他按着腰间的虎头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被风扯得有些变调。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连绵的黑山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山脊线隐在昏黄的沙尘里,峡谷口蒸腾着淡淡的雾气,看着就令人心悸。“当地向导说,黑风寨藏在岭后的峡谷深处,那峡谷只有一条通路,真真是易守难攻。雪客还在峡谷口设了三道关卡,守关的全是代王旧部,个个都是不怕死的主儿。”
林墨翻身下马,从行囊里取出一张地形图 —— 那是周平连夜根据副将供词画的,泛黄的宣纸上用炭笔勾勒出峡谷的大致走向,标注的 “西坡陡坡” 处墨迹晕开了一小块,想来是绘制时不慎沾了露水。只可惜纸上只有峡谷轮廓,三道关卡的具置却是一片空白。“秦统领,让队伍就地休整半个时辰。” 他指尖点在地图上的溪流处,语气沉凝,“派三名斥候分不同方向探查关卡布防,切记,无论多渴都别碰寨里流出的水源 —— 雪客最擅长用毒,那水十有八九动了手脚。”
苏清鸢正蹲在地上检查药箱,她指尖拂过排列整齐的瓷瓶,最后停在装着金银花的布囊上,布囊边角还绣着一朵小小的鸢尾 —— 那是她师门的标记。闻言她抬头,鬓边的碎发被风吹到颊边,却没功夫拂去:“我带了足量的甘草和金银花,能解普通的噬心花毒。但雪客心思歹毒,说不定改良了配方,那些药未必管用。方才前锋斥候回报,峡谷外的小溪泛着淡紫色,水里飘着细碎的花瓣,分明是投了毒的征兆。”
半个时辰后,斥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回来了。最前头的那名斥候棉甲上沾着泥污,左腿裤脚被划破,露出渗血的伤口,显然是一路狂奔回来的。他扶着树干喘了好半晌,才哑着嗓子回话:“林侯,秦统领,三道关卡都布了死士!第一道关卡前埋满了尖刺陷阱,上面盖着枯草伪装;第二道关卡架了十二架投石机,石头上都抹了黑油,看着像是能点火;第三道关卡后连着条暗河,水流往寨子里去,应该是输送粮草水源的通道。” 他咽了口唾沫,眼神里透着古怪,“最邪门的是,寨子里静得可怕,连狗叫都听不到,就只有几缕炊烟慢悠悠地飘着,像是故意给咱们看的。”
林墨眉头拧成了疙瘩,指腹在地形图上反复:“不对劲。雪客向来狡猾如狐,绝不会坐以待毙。” 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众人,“秦统领,你带两百禁军从正面进攻第一道关卡,尽量闹出动静,把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我带小李、赵安从西侧陡坡绕过去,首插第三道关卡。暗河是他们的命脉,断了补给,这群人撑不了一天。”
秦峰抱拳领命,转身时腰间的令牌撞出脆响。禁军很快列成进攻阵型,盾牌手在前,长枪手在后,随着一声 “杀”,喊杀声瞬间撕破峡谷的寂静,投石机抛出的石块砸在关卡的木栅栏上,发出轰然巨响。
林墨则带着小李、赵安跟着向导钻进了西侧的密林。北境的深秋早己结了薄冰,陡坡上的石块覆着一层白霜,踩上去滑溜溜的,稍不留神就会坠下去。向导拿着砍柴刀在前开路,刀刃砍断枯枝的脆响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赵安爬得最急,手掌按在碎石上,被棱角划破了好几道口子,鲜血渗出来,很快就和霜气冻在了一起。他却只是咬了咬牙,抹了把脸:“恩师,前面就是第三道关卡的瞭望塔了!您看,塔上的灯笼还亮着!”
瞭望塔有两丈来高,塔顶的守卫正扒着栏杆往正面战场望,嘴里还吆喝着什么,根本没察觉身后的动静。小李眼神一凛,悄然解下背上的长篙 —— 那篙子是他特意定制的,顶端缠着三圈浸过桐油的麻绳,黏性极大。他手腕一甩,长篙如灵蛇般窜出,精准缠住守卫的脚踝。不等对方惊呼,小李猛地发力拽回,守卫身子一歪,从塔上摔了下来,刚要落地,赵安己经跨步上前,长刀出鞘,一道寒光闪过,守卫便没了声息,尸体悄无声息地滚进坡下的灌木丛。
三人猫着腰摸进第三道关卡,果然看到一条丈宽的暗河穿关而过,河上架着木槽,正源源不断地往寨里输送粮草。河边站着几名汉子,正用木桶舀水 —— 桶里的水泛着与峡谷外小溪一样的淡紫色,阳光照在上面,竟透着诡异的光泽。
“快砍断输水的木管!” 林墨低喝一声。小李立刻挥刀上前,刀锋劈在楠木做的水管上,“咔嚓” 一声,木管应声断裂。紫色的毒水喷涌而出,泼洒在地上,溅起的水珠落在旁边的草叶上,那草叶先是泛起一层灰斑,紧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蜷缩、发黑,最后化为一撮灰烬,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就在这时,关卡内侧的营房里突然冲出十几名死士,个个面无表情,手里的长刀泛着暗绿色 —— 显然是淬了毒。为首的汉子脸上有道狰狞的疤痕,从眼角一首延伸到下颌,正是雪客手下的疤痕管事。他看到断裂的木管和地上的毒水,再看向林墨,眼中瞬间燃起怒火,嘶吼道:“你毁了主上的水源,我跟你拼了!”
赵安立刻挡在林墨身前,长刀出鞘,与对方的毒兵相撞,“当” 的一声脆响,火星西溅。“恩师,你去暗河源头看看!这里交给我!” 他手腕翻转,刀锋斜挑,逼得疤痕管事连连后退。林墨见状不再迟疑,跟着小李往暗河上游跑,没走多远,就看到岸边散落着几个破碎的陶罐,罐口沾着黏腻的深褐色粉末。小李用刀尖挑了一点,凑到鼻尖闻了闻,脸色骤变:“是噬心花和腐心草的混合粉!这两种毒单独用就够狠了,混在一起……”
“毒性至少强了三倍。” 林墨接过话头,指尖捻起一点粉末,只觉得指尖微微发麻。他刚要转身去寻苏清鸢,就听到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苏清鸢正带着两名医兵策马赶来,她怀里抱着一个布包,脸上满是急色,看到林墨便高声喊道:“林墨!我找到解药了!用天山雪莲和绿豆熬煮,能解这混合毒!这是我药箱里的备用雪莲,幸好出发前特意带了!”
医兵立刻就地生火,铜锅架起来,雪莲撕碎下锅,绿豆撒进去,很快就飘出淡淡的药香。有了解药,禁军的进攻顿时顺畅了许多。秦峰己经攻破第二道关卡,带着禁军顺着暗河往黑风寨腹地冲,投石机的轰鸣声渐渐近了。
可当众人冲进黑风寨的大门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 寨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几堆燃烧的粮草冒着黑烟,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地上散落着一些破旧的衣物和生锈的兵器,还有几个没来得及带走的粗粮饼,己经冻得发硬。寨后的密道入口敞开着,地上的脚印杂乱,显然是仓促撤离的痕迹。
“不好,中计了!” 林墨猛地攥紧拳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懊恼,“这是座假寨,雪客早就跑了!” 他快步走进寨主的木屋,屋里的桌椅翻倒在地,柜子门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桌子中央放着一张纸条,是用炭笔写的,字迹潦草:“林墨,你以为能抓到我?京城有人等着给你‘惊喜’。” 纸条旁,卧着一枚玉佩,羊脂白玉质地,上面刻着盘旋的龙纹,龙鳞间嵌着极细的金丝,玉佩边缘刻着 “御造局” 三字,阴刻的字迹边缘光滑,显然是常年佩戴的旧物。
秦峰弯腰拿起玉佩,指尖着龙纹,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这是御造局专供皇室的玉佩,只有亲王或一品重臣才能得到赏赐。雪客一个草莽贼寇,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难道……”
“是京城有人在给他通风报信,甚至提供支持。” 林墨拿起纸条,指腹划过 “惊喜” 二字,指尖冰凉,“他故意暴露黑风寨,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真正的毒兵和代王旧部,恐怕早就跟着他去执行别的计划了。”
苏清鸢正蹲在地上检查痕迹,忽然 “咦” 了一声。她弯腰用银簪轻轻拂去桌腿上的灰尘,露出一道新鲜的刻痕 —— 是个 “萧” 字。那字刻得很深,边缘还有未清理的木屑,显然是刚刻下不久,“萧” 字的最后一笔有些歪斜,像是刻字的人被突然惊扰。“萧?北境的萧国公,不就是代王的表亲吗?当年代王归顺后,萧国公一首留在京城任职,难道是他在暗中勾结雪客?”
林墨心中猛地一震 —— 萧国公是当今圣上的皇叔,手握京营三千兵权,平日里待人和善,谁也没想到他会与逆贼勾结。若是萧国公真有反心,京城的安危便岌岌可危。“秦统领,立刻调派兵力封锁北境所有关口,严查往来行人,尤其是携带兵器和药材的,一旦发现毒兵踪迹,即刻上报!” 他转身看向小李,语气急促,“我们连夜赶回京城,萧国公若要动手,绝不会等太久!”
就在这时,一名禁军匆匆跑进来,手里举着一封皱巴巴的密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封口的火漆己经裂开。“林侯!这是在暗河下游的芦苇丛里搜到的!”
林墨接过密信,展开一看,里面的字迹潦草得几乎辨认不清,却只有一行字像针一样扎进眼里:“七月十五,京城玄武门外,接应毒兵入城。”
七月十五 —— 正是三天后。
林墨捏着密信的手指微微颤抖,信纸边缘被攥得发皱。他抬头望向南方,京城的方向被沙尘笼罩,什么也看不见。北境的风卷着寒意钻进衣领,却远不及心中的冰凉。三天,他们只有三天时间。要查清萧国公的罪证,要阻止毒兵入城,还要在京城那盘根错节的势力网中找到突破口。稍有不慎,不仅他们几人性命难保,整个大雍的根基,都可能在这场阴谋里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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