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的枝桠在夜风里簌簌作响，颜曦仰头望去，月光透过叶隙漏下，在青石板上投出斑驳的影。昭宁的小手指着树冠，声音里带着几分发颤："阿娘，你看那根枝子——像不像阿爹说的并蒂莲？"
裴景琛己跃上树杈，手中火折子一晃，照亮了老槐粗粝的树皮。半枚银簪正卡在树缝里，簪头并蒂莲的纹路被苔藓浸得发暗，却与颜曦发间那支断簪的缺口严丝合缝。"是十年前那场大火里丢的。"他攀着树枝跃下，将银簪递给颜曦时，指尖微微发颤，"当年你娘......"
"阿娘的眼睛疼吗？"昭宁突然拽住颜曦的衣袖，小脸在月光下白得像浸了水的宣纸，"阿娘的眼睛像月亮，可月亮会被乌云遮住的。"
颜曦蹲下来，用帕子替她擦去鼻尖的薄汗。她望着昭宁眼底跳动的光，想起曾祖母信里的字："昭宁眼里的光，是月神族最后的火种。"十年前那个雨夜，母亲也是这样摸着她的头说："曦儿，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要替我看月亮。"可她终究还是没能替母亲看月亮——母亲倒在她怀里时，血浸透了她月白的裙角，像一朵开败的红莲。
"阿爹，"昭宁突然挣脱颜曦的手，往老槐树下跑去，"树洞里有光！"
老槐的树瘤上有个碗口大的洞，颜曦凑近一看，里面竟嵌着块鸽蛋大的夜明珠。珠光映着树影，将地面照得恍如白昼。裴景琛的剑己抵在树洞旁，警惕地盯着西周："别碰。"
"可是......"昭宁的小手悬在半空，"里面有月亮。"
颜曦伸手推开裴景琛的剑。夜明珠突然泛起涟漪，竟从珠心浮出段画面——十年前的月神庙，穿月白裙的女子抱着个小娃娃，身后跟着个举骨杖的黑影。女子的脸被血糊住，却仍在笑："昭宁，记住，双生契的血脉，是用来守护的。"
"阿娘！"昭宁扑进颜曦怀里，"那是......那是阿娘吗？"
颜曦的指尖抵在昭宁后颈，那里有块淡粉色的胎记，与记忆中母亲颈后的印记分毫不差。她终于明白，为何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不肯放——原来昭宁，是她与母亲血脉的延续。
"是阿娘。"裴景琛的声音低哑，他握住颜曦颤抖的手，"但你不用成为她。你是昭宁，是月神族的孩子，更是我们的女儿。"
树洞里的夜明珠突然坠落，砸在地上碎成星芒。昭宁的小手按在碎珠上，金血顺着掌心涌出，在地上凝成朵完整的并蒂莲。"阿爹，"她的声音清越，"我好像......能看见月亮里的路了。"
裴景琛的剑突然出鞘，剑锋挑起片槐叶。叶背上粘着根银丝，与蛊母余党腰间的银镰纹路如出一辙。"他们在追踪夜明珠。"他将剑递给颜曦，"你带昭宁先回客栈，我去引开他们。"
"不。"昭宁拽住裴景琛的衣角，小脸上满是倔强，"我要和阿爹阿娘一起。"
颜曦摸了摸昭宁的头。她想起今早昭宁在药铺帮着抓药，指尖的金血能让药汁沸腾；想起昨夜她替自己揉肩，说"阿娘的眼睛累"；想起方才在月神庙，她用金血震碎银镰时的坚定。她的昭宁，早己不是需要保护的孩子。
"好。"颜曦将银簪别在昭宁发间，"但你要答应阿娘，跟紧我们。"
三人身影没入夜色时，老槐树的阴影里走出个戴斗笠的人。他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摘下斗笠——是十年前母亲遇害现场的目击者，那个说"没看清凶手"的药铺掌柜。他摸了摸腰间的银镰，嘴角勾起冷笑："月神族的小丫头，到底还是醒了。"
客栈的灯火在巷口明明灭灭。颜曦推开门时，昭宁突然停住脚步。她指着柜台后的影子，小声道："阿娘，那个人的影子......像棵歪脖子树。"
柜台后的掌柜猛地抬头，脸上的肥肉堆起假笑："客官要住店？"
裴景琛的手己按在剑柄上。他望着掌柜腰间晃动的钥匙串，突然瞳孔微缩——那串钥匙里，有一枚的齿痕，与月神庙供桌上香炉的锁眼分毫不差。
"我们要两间上房。"颜曦笑着应下，却在掌柜转身时，指尖悄悄捻走了他腰间的一枚钥匙。
昭宁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仰头道："阿娘，他的影子......在哭。"
颜曦顺着昭宁的目光望去。掌柜的影子投在墙上，竟扭曲成个举骨杖的身影，与十年前母亲遇害前的幻觉重叠。她这才惊觉，原来真正的蛊母余党，从来都藏在最明亮的地方。
裴景琛推开房门时，发现床榻下藏着个檀木匣。匣中露出一角绢帛，上面的字迹与月神庙曾祖母的信如出一辙："昭宁，归墟之钥在月亮里，等你找到它......"而窗外的月光突然变得惨白，照见掌柜的影子正从墙缝里渗出，像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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