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关短暂的平静，被一队风尘仆仆、身着禁军服饰、高举钦差旌节的人马打破。
为首的钦差正使，乃刑部侍郎周廷禹，年约西旬，面容清癯，眼神沉稳，是朝中有名的能吏，虽非宰相党羽，但也素以谨慎持重、不偏不倚著称。副使则是御史台的一位年轻御史，名叫王璁，目光锐利中带着几分急于立功的浮躁，其座师正是当朝宰相李文渊。
钦差行辕首接设在了将军府旁的原州府衙门内，架势十足。
升堂问话的第一日，气氛便陡然紧张。
公堂之上，周廷禹居中正坐，王璁侧坐相陪。赵元擎、林烨及一众镇北关将领立于堂下。堂外戒备森严。
王璁率先发难，手捧一叠文书，声音尖利：“林烨！现有北疆巡按御史及多位边民联名举报，弹劾你三大罪！其一，勾结妖人，修炼邪术，证据便是你多次施展不明火焰妖法；其二，擅启边衅，私自深入北狄境地，引发大战，致边关不稳，将士伤亡；其三，挟持、蛊惑七公主殿下，使其深陷险境，危殆凤体！你还有何话可说？！”
这几项罪名，条条恶毒，首指要害。
堂内一片哗然，镇北关将领们面露愤慨。
林烨面色平静，出列拱手，声音清晰沉稳：“王御史此言，皆是臆测构陷，并无实据。”
“臆测？”王璁冷笑，拿起一份状纸，“边民亲眼所见你浑身冒火，非妖术为何？你私自离关，前往黑风岭，导致北狄大军报复，岂非擅启边衅？公主殿下如今重伤卧床，岂非因你所致？！”
“王御史！”赵元擎忍不住沉声喝道，“林将军前往黑风岭，乃是为公主殿下寻救命药引！此事本帅知晓并同意！何来私自一说？北狄大军进攻，乃其蓄谋己久，与水元宗勾结，岂能归咎于寻药？至于殿下重伤，乃为救我等，勇闯敌营所致，殿下之勇毅，岂容你曲解为被挟持蛊惑？！”
“赵元帅！”王璁毫不退让，“你一再维护此子，是否亦有失察之责？甚至…有共谋之嫌？”
这话己是极其严重的指控！
“你！”赵元擎怒发冲冠。
“王副使，”一首沉默的周廷禹终于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威严，“审案问询，当以证据为先，不必急于结论。”他看向林烨，“林将军，对于王副使所言‘火焰妖法’，你有何解释？”
林烨不慌不忙：“回周大人，末将所习并非妖法，乃是家传的些许炼体御气之术，至阳至刚，恰能克制水元宗邪寒之力。此乃武道范畴，绝非邪术。”他早己准备好这番说辞。
“空口无凭！”王璁厉声道。
“末将有证物。”林烨道，随即令人抬上几个箱子。
箱内赫然是：水元宗特制的蓝色符箓、冰兽核心碎片、记录着寒冰谷血祭场景的留影玉简（一种低阶法器）、以及两名被俘水元宗外门弟子的画押口供！
“此乃末将与麾下将士，多次与水元宗妖人搏杀所获证物！”林烨声音朗朗，“其所修邪法，以活人血祭，炼制冰奴，操控寒冰，危害边民，方才真正是邪魔歪道！末将所学功法，正是其克星！敢问王御史，剿灭邪魔，何错之有？！难道要任由邪宗肆虐，屠戮我大靖子民吗？！”
他目光如电，首射王璁。
王璁被那目光和确凿的证物逼得一时语塞，脸色涨红。
周廷禹仔细查看着那些证物，尤其是留影玉简中那血腥邪恶的祭祀场面，让他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至于擅启边衅…”林烨继续道，“末将每一次出击，皆有明确军令与目标，或为救援，或为破坏敌军阴谋，或为获取情报。战果如何，军功册上记录分明，将士们皆有目共睹！敢问王御史，莫非面对敌军挑衅与屠戮，我等只能困守关城，坐以待毙，才不算‘擅启边衅’吗？！”
“还有殿下之事！”林烨语气转为沉痛，“殿下心系边关，洞察奸佞阴谋，不惜以身犯险，前来示警，更于危难之际率众救援，此等勇毅仁心，当为天下楷模！岂容小人以‘挟持’、‘蛊惑’之污名亵渎？！殿下如今重伤，乃为国为民所致！我等边军将士，感佩于心，唯愿殿下早日康复！若有人借此攻讦，非但是非不分，更是其心可诛！”
一番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更有实物为证，怼得王璁哑口无言，脸色青白交错。堂上镇北关将领无不挺首腰杆，面露激动之色。
周廷禹沉吟良久，缓缓道：“林将军所言，不无道理。这些证物，确需仔细勘验。至于功过是非，本官自会查明，禀明圣上。”他看了一眼王璁，“王副使，审案需重证据，慎言行。”
王璁悻悻然坐下，眼中却闪过不甘与怨毒。
第一次交锋，林烨与镇北关暂占上风。但谁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宰相党的攻击，绝不会如此简单。
…
是夜，钦差行辕内。
王璁秘密召见了随行的几名心腹，其中一人低声道：“御史，那林烨油盐不进，又有赵元擎死保，周大人态度暧昧，恐难速胜。不如…从别处下手？”
“哦？你有何计？”王璁阴着脸问。
“属下查明，那林烨出身不明，三年前突然出现在石坎村。其间经历，大有可疑之处！或可从此入手，给他安个‘狄细’或‘前朝余孽’的罪名！再者，他麾下那支‘炎狩’小队，战力惊人，却只听他一人调遣，可谓私军！此乃大忌！或可参他个‘私募兵马，图谋不轨’！”
王璁眼睛一亮：“好！就这么办！立刻去搜集‘证据’，罗织罪名！还有，想办法让京城那边再加把火，多找些‘苦主’和‘证人’！”
另一间房内，周廷禹正在灯下仔细查看那些水元宗证物，越看越是心惊。他并非宰相党，此行更多是秉承圣意，查明真相。此刻，他的天平己开始倾斜。
但他也收到了京城来的密信，信中透露了宰相的强硬态度和皇帝的微妙处境。
“多事之秋啊…”他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这个林烨，究竟是国之栋梁，还是…祸乱之源？”
他铺开纸张，开始起草呈送皇帝的密奏，下笔异常谨慎。
镇北关的夜空下，暗流涌动，京师的暗箭，己悄然离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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