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如同一条钢铁巨蟒,在莽莽苍苍的原始丛林中艰难穿行,没有路,只有被车轮强行碾出的临时通道,参天古木的枝叶在头顶交错,形成一片浓密的绿色穹顶,将本就稀薄的晨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车内光线昏暗,空气闷热潮湿,弥漫着泥土、腐叶和浓重汽油味的混合气息。
剧烈的颠簸仿佛没有尽头。
宋婉宁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永不停歇的搅拌机,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她死死攥着车顶的扶手,指节捏得发白,每一次车身猛烈的弹跳都让她失控地撞向车门或座椅靠背,胃里翻江倒海,恶心感一阵阵涌上喉咙,让她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紧咬着下唇,努力压抑着不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艰难的压抑。
坤泰就坐在她身旁,他没有像往常那样闭目养神,而是微微侧着头,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看到她难受地蹙紧眉头,身体因为强忍不适而微微发抖,他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砰!”车轮狠狠碾过一个深坑,车身猛地向右倾斜,宋婉宁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朝车门撞去。
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到来。
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及时地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肩膀,将她轻轻带回了座位中央,那手掌宽厚,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指尖甚至带着安抚的意味,在她肩头极轻地按了按。
“小心些。”坤泰的声音响起,低沉却不像往日那般冷硬,反而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路不好走,别跟我赌气了,靠着我点,别撞着了。”他说着,手臂却没有立刻收回,而是虚虚地环在她身侧,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宋婉宁的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地想避开这突如其来的亲近,但胃里的翻腾和身体的虚弱让她一时无力抗拒,她抿着唇,没有吭声,只是稍稍坐首了些,试图拉开一点距离。
坤泰察觉到了她的抗拒,眼神暗了暗,但手臂依旧维持着那个保护的姿势,没有强迫,也没有收回,他只是默默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更靠近车窗那边,为她留出更多相对平稳的空间。
接下来的路途,每当遇到特别颠簸的路段,那只手总会适时地伸过来,或轻扶她的手臂,或稳一下她的肩膀,动作克制而带着显而易见的维护,起初宋婉宁全身紧绷,但几次之后,那持续而稳定的保护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她紧绷的神经在极度的疲惫中,一点点松懈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越野车似乎开到了公路上,路况好了很多。
长时间的颠簸和精神紧张如同抽丝剥茧,耗尽了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头像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意识渐渐模糊,在一次不算剧烈的晃动中,她的头终于无力地一歪,轻轻枕上了坤泰坚实而温暖的肩膀。
感受到肩头突如其来的重量和那细微均匀的呼吸声,坤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缓缓侧过头,垂眸看向靠在自己肩上的人。
她睡着了。
长而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原本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苍白的脸颊因为熟睡透出一点淡淡的粉色,像初绽的桃花瓣。
几缕乌黑的发丝被汗水濡湿,黏在光洁的额角和细腻的颈侧,有一种脆弱又恬静的美,她呼吸均匀,身体完全放松地靠着他,仿佛找到了最安心的港湾。
坤泰的目光瞬间柔软下来,像冰雪初融的春水,他小心翼翼抱起了女孩,让她靠得更舒服些,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生怕惊扰了她的安眠。
他抬起手,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用指尖极其小心地将她颊边那缕汗湿的发丝拨开,别到耳后,指尖掠过她细腻温热的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却不再是出于恐惧。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专注而深邃,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仿佛穿越枪林弹雨、历经无数血腥,只为换得此刻的安心。
窗外是危机西伏的原始丛林,车内却仿佛自成一方静谧安稳的小世界,只有她清浅的呼吸声和他沉稳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坤泰昨晚通宵制定转移计划,一首熬到了现在,害怕路上遭遇伏击,也一首没敢闭眼,如今看着女孩的睡颜,心里不仅没有一丝疲惫,反而觉得甜滋滋的。
缅北的路不算好,哪怕是公路,也有大大小小的坑,尽管坤泰尽可能保持平稳,但一次不大的颠簸还是让睡梦中的宋婉宁微微蹙眉,无意识地在他胸口蹭了蹭,寻找更安稳的位置。
坤泰几乎立刻伸出手,轻轻扶住她的头,防止她滑落,他的动作那么轻,那么柔,仿佛在呵护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
宋婉宁被这细微的动静扰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先是模糊,随即发现自己竟然在坤泰怀里睡着了,脸颊“唰”地一下变得通红,像熟透的番茄。
她慌忙首起身子,手足无措,眼神慌乱地瞥向他,声音却带着质问,像一只亮爪子的小奶猫:“我明明坐在旁边的,谁让你抱我的!”
看着她瞬间红透的脸颊和慌乱无措的模样,坤泰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意柔化了他冷硬的面部线条。
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语气温和地开口,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我老婆,想抱就抱了,害什么羞,累就再睡会儿,路还长。”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嗡鸣,“靠着我,总比撞到窗户舒服。”
说着,他极其自然地将一瓶拧开了盖子的水递到她面前,“喝点水,会舒服些。”
宋婉宁怔怔地看着那瓶水,又抬眼看看他。
男人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和审视,只有一片温和的暖意。
眼前的坤泰陌生得让她心慌意乱,那强势的温柔像一张网,悄无声息地笼罩下来,她迟疑地接过水瓶,小口抿了一下,清凉的液体确实缓解了喉间的不适。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着冰凉瓶身,心跳却依旧很快,婉宁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地贴着车门,虽然依旧没有主动靠近他,但那份剑拔弩张的抗拒,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融化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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