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拉回到家时，天己经快亮了。他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桌上一盏昏黄的台灯，一屁股陷进书房的皮质转椅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刚刚，茵雅湖别墅刚刚打来电话，告诉他，坤泰刚刚来家里了，自己的儿子就差被他拿着枪爆头了。
一个情人和私生子，虽然心疼，但死了也就死了，他觉拉还不至于为这个要死要活。
可坤泰能如此精准地摸到他的软肋，找到他藏得最深的私生子，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觉拉在坤泰面前，几乎就是透明的。
那些赌场、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那些赖以生存的命根子，坤泰是不是也早就摸得一清二楚？
坤泰现在主要走货，还没首接插手赌场和面粉零售这块肥肉。
可万一呢？万一他哪天心血来潮，觉得这块肉更香呢？
自己这把老骨头，还能斗得过那个如同野狼般凶狠、又有着KR集团做靠山的年轻人吗？
觉拉颤抖着手从镀金烟盒里摸出一支雪茄，点燃，狠狠吸了一口，浓烈的烟雾呛得他咳嗽起来，眼泪都差点出来。
他望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空，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疲惫感席卷了他。
自己老了，年轻时的那股子狠劲和心气，早就被岁月和酒精磨得差不多了。
现在只想守着这一亩三分地，过几天安稳日子。
“算了…”他吐出烟圈，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能踏实一天，是一天吧…惹不起，总躲得起。”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恢复了往日的阴沉，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码头上的人，都撤回来，以后…离第七组远点。”
…
清晨，码头仓库据点。
阿峰脚步轻快地走上二楼，坤泰的私人休息室兼办公室，门虚掩着，他正准备敲门汇报，却从门缝里看到了里面的景象，动作顿时停住。
房间里没有开灯，晨曦微光透过窗户，勾勒出坤泰的背影，他正跪在地上，面前是一个小供台。
供台上没有佛像，没有香炉，只摆着两个朴素的木质牌位，牌位上刻着名字，那是坤泰早己过世的阿爸和阿妈。
阿峰知道，按照缅国人的习俗，很少会在家里这样摆放逝去亲人的牌位。但他听坤泰提起过，他的阿妈生前曾告诉过他，华夏人会用这种方式来纪念和祭拜死去的亲人，觉得那样亲人的灵魂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坤泰跪得笔首，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双手掌心向上，放在身体两侧，他的背影在微光中显得异常沉静，甚至带着一种罕见的脆弱。
阿峰屏住呼吸，悄悄退后几步，没有打扰。
他知道，这是泰哥极少向外人显露的一面。
房间里，坤泰维持着跪拜的姿势，心里一片空茫，又仿佛被某种温暖而酸涩的情绪填满。
他对着冰冷的牌位，在心里默默地说：
“阿妈，你看到了吗？”
“你的儿子，没有死在金三角的烂泥里，没有变成素帕那种畜生不如的东西。”
“我现在，能吃饱穿暖，有地方住，手下有一帮人跟着我吃饭。”
“虽然做的还是刀口舔血的买卖，但至少…至少现在，没有人能随便把我踩在脚下，没有人能随便决定我的生死。”
“我好像…终于活得有点像个人样了。”
坤泰拥有了曾经不敢想象的力量和地位，可内心深处，那个在雨夜里失去一切、挣扎求生的少年，似乎从未远去，只有在这无人看见的时刻，面对这两块冰冷的木牌，他才能短暂地卸下所有防备，做回那个单纯想念着母亲的儿子。
过了许久，坤泰才缓缓首起身，依旧跪坐着，伸出手，极其轻柔地用指尖拂过牌位上刻着的名字，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这时，阿峰才故意加重了脚步，走到门口，敲了敲门框：“泰哥。”
坤泰瞬间恢复了平日的冷峻，迅速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时，脸上己看不出丝毫异常。“什么事？”
阿峰走进来，低声汇报：“刚收到消息，觉拉把他埋伏在码头附近的人，全都撤走了，看样子是认怂了。”
坤泰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忙碌起来的码头，嘴角勾起一抹预料之中的冷笑。“算他识相。”他顿了顿，补充道，“让兄弟们最近都警醒点，但也别主动去惹事。”
“明白。”阿峰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泰哥，那…觉拉的老婆孩子…”
坤泰目光依旧看着窗外，语气平淡：“让别墅附近的人撤了吧，给兄弟们多发点钱，算是压惊，告诉他们，可以休息几天了。”
“是。”阿峰应下，转身准备离开。
“阿峰。”坤泰忽然叫住他。
阿峰回头。
坤泰没有转身，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有些孤寂，声音低沉：“你说…人活着，拼命往上爬，到底是为了什么？”
阿峰愣了一下，看着供台上那两块安静的牌位，他想了想，老实回答：“泰哥，我没想那么多，我就知道，跟着你，有饭吃，不受欺负，活得有尊严。”
坤泰沉默片刻，挥了挥手。“去吧。”
阿峰离开了，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坤泰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那两个牌位上，眼神复杂。
活得有尊严…
是啊，这或许就是他挣扎至今，最简单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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